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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書郎去了隊伍最後面,他猶豫了下,也跟了過去。
「為何要排隊?」附在他耳側,壓低了嗓音。
蒼泠一掌抵住靠近的腦門,翻了個白眼:「你也沒說不用排隊。」
「呃,那不……」沈先正要說不排了,忽然目光被前方吸引,「你見過種地的人站成那樣嗎?」
他也發現了那四個古怪的莊稼漢。有趣的是,蒼泠竟不覺得意外,好像早料到一樣?
不過,做戲要做全。循著他所指的方向,順便推開光潔的腦門,蒼泠本想裝作不知情——
下一瞬,琥珀色的瞳孔驟然一縮。
或許他該提醒沈先。
「蒼泠啊,本世子為何要同他們一樣也排隊?本世子不願意排隊,哪有讓本世子排隊的道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突然,沈先毫無預兆地扯開了嗓子。一口一個「本世子」矯情又刺耳,間或扭捏的身體自然順暢,英俊的臉蛋上盡顯做作。
不合時宜地,蒼泠想放聲大笑。
還有他身後的護衛,握住刀柄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大驚失色。
前面的人紛紛回頭,包括那四個莊稼漢——也就在這個瞬間,蒼泠扭頭扶住了沈先擺動的胳膊。
「世子說得是,忠勇侯府世子,沈家軍半個主子,讓世子排隊,簡直是豈有此理。」
含胸收腹,低頭垂眸,嘴裡說著溜須拍馬的話,單手扶著吃驚的沈世子。
似乎猶嫌不夠,「小人這就讓管事的出來,世子是在此等著讓他過來,還是?」
幸好,沈世子還算鎮定,馬上回過神,附和道:「讓他過來,敢讓本世子排隊,本世子現在一步都不想動。」
看著地的眼神閃了閃,蒼泠沒想到沈先會留下。
「世子,不如……」
「少廢話,趕緊去把管事的給本世子叫出來。」沈先打斷他,語氣蠻橫。
而此時,護衛也似乎明白了沈先的意圖。一腳踹上蒼泠的腿側,「世子讓你去就去,哪來那麼多的廢話?是不是想挨揍?」
因為背對看熱鬧的隊伍,蒼泠睨眼瞧他。
護衛拍了拍腰間長刀:「順便讓管事的給咱世子弄台轎子。」
彎曲的背脊又低了幾分,「是,世子。」
轉身拖拽著步伐,蒼泠試圖走得慢些,希望沈家軍已經聽聞熱鬧準備派人出來,看一眼目中無人、驕縱無理的沈世子。
「給爺遛街呢?還不快一點?!」
可是沈先……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那四個殺手,連裝都懶得裝了。因為,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混入沈家軍。
瞥了眼越來越近的沈家軍大門,藏在袖中的拳頭捏緊。
以身做餌,沈先究竟在想什麼?
第7章 沈先
當蒼泠的背影消失在隊伍的拐角,與那四人交錯而過,沈先緊繃的背脊稍稍鬆弛。
可他仍不敢大意,朝護衛使了個眼神,然後抬腳走出隊伍。
護衛亦步亦趨,一手按住腰間長刀,一手揮起袖子假模假式地,拂去沈世子腳下的一路塵埃。
狗腿得像個打手,「世子慢走,當心石子硌腳。」嗓子尖利,諂媚得像做過多年的公公。
沈先挑眉,怎麼以前沒看出他還有這能耐?
主僕二人一個眼望天,一個腰伏低,看得是不明實情只顧熱鬧的旁人嘖嘖不已。
「忠勇侯府世子原來是這個鳥樣。」
「沈家軍半個主子?呸,還不如回家賣烤蒜。」
「唉。」
繼一青年甩袖離去後,那幾位老者也皆搖頭,隨之轉身而去。
他們走得很慢,跟逛街似的,不屑一顧趾高氣昂,生怕別人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又像是怕被看清。
長長的隊伍,從最後朝前緩步行來,有嫌惡扭頭,有躊躇不決,也有目不轉睛瞧著的。
他們或離開,或退避三舍,或繼續小聲說著話,都不妨礙沈先朝著那四個目不轉睛的越走越近。
視而不見狐疑打量的目光,沈先的腦海中正飛快地盤算。
募兵有規定,不得帶兵刃。那四人確是赤手空拳,當然,不排除可能身上藏著暗器。可再厲害的殺手,也不會傻到毫無準備闖軍營。
除非,他們要對付的不是沈家軍。可是,光天化日,連樣貌都不遮掩?是有恃無恐,還是壓根沒想過活著回去?
三三兩兩的水鳥嘰喳著地從軍營上方撲騰而過,朝著河堤的方向飛去。幾隻落腳在一棵柳樹上,幾隻停在了河堤,其中還有一隻悶頭扎進了水裡。
腳步才停留,又見一箭白羽劃破水波,水鳥振翅高飛,鳥喙還銜著一條掙扎的魚。
柳條碧綠,水鳥靈動,妝點出好一幅春日景致。
護衛抬頭,想要提醒他那四人的腳尖已朝向他們這一方,卻瞧見沈先劍眉漸攏。
按住長刀的手緊了緊,不動聲色地旋了腳跟,「世子,可是日頭太曬?」護衛擋在了四道不懷好意的視線與發呆的沈先之間。
沈先仍出神地凝望著河堤,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如此心不在焉倒叫護衛一時沒了頭緒,但出於本能的遵從,世子不言,他也不語,不動。
「那個。」
世子一開口,他忙湊上前:「小的在。」
沈先從袖袋裡摸出一疊銀票:「告訴他們,誰給本世子抓一條魚,賞銀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