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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仲淵也勸道:「是啊,容隱,你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剩下的我們幾個去做。」
雖然占家家世顯赫,那也是其父還在擔任右丞時候的事。何況,他的大哥說好聽的是太子太傅,明眼人都明白那是為了鉗制占家,故意給的虛銜。
只因他的小姑姑,當今陛下曾經最寵愛的妃子,為當時遠在漠北戍邊的沈家軍說了一句話。而這句話迫使占父提前告老還鄉,只為保住親妹性命,還有遠在漠北的占戚言。
「你們無需如此,占家還沒落魄到這地步。」占戚言豈會不知他們心裡在想什麼。話說回來,連上場殺個敵這二位大哥都要搶在他先,此時的反應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不過,這件事換任何一人,都不如他去。至少,打斷骨頭連著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虞仲淵和范雲廷依舊反對,連帶拽著離洛一塊說服占戚言。
當然,離洛也是不贊成的那一邊:「容隱兄,茲事體大。若是揣測錯聖意,結果可能不是你一人所能擔負的。」
「對,占副將不能去,」帳簾猛地別掀起,伍校尉大步流星闖了進來,「你們也都不能去。將軍已經沒了,你們不能再去送死。」
離洛:……
「伍風,你閉嘴。」虞仲淵、范雲廷異口同聲。
甩開後面跟來的林校尉,伍校尉梗著脖頸:「我說的是實話。」
「什麼實話不實話,你別添亂了。」林校尉氣惱得又去扯他胳膊,「三位副將已經夠煩的了,你不要在這杵著了。」
誰知,伍校尉非但不下台階,還大聲嚷起,「有什麼可煩的?咱們是做了偷雞摸狗的事還是對不起天地良心了?」義正詞嚴,慷慨激昂,與秀氣的長相截然相反的粗嘎嗓門透著不甘不平,「就算他玉皇大帝來了,該講理的還照樣得講理。如果這世道只聽小人讒言,咱們拼了命的還要維護,是腦子被驢踢了不成?」
林校尉放開了強硬的胳膊,唇角抿直一線。
「既然他不分青紅皂白誣陷忠良,咱們為何還要在這裡想著去勸說?勸得進嗎?聽得進嗎?」喘了口氣,伍校尉轉向占戚言,「您少年英雄,跟隨將軍出生入死,不也還是不得歸家?您家老太爺派人去漠北送那些個瓜果蔬菜時,也三令五申讓您不要想著回占家。您要是現在進宮,想過護您的將軍,想過您家垂垂老矣的父母嗎?」
靜靜地看著他,占戚言的眼裡有微光閃動。
「要我說,明兒個,咱們誰都別去。他們愛信不信,愛信誰信誰去。至於回不回漠北,」他咬緊了牙,半晌,「少了咱們沈家軍,還有王家陳氏那些人,讓他們去嘗嘗荒漠飛雪的滋味。反正咱們也不受人待見。」
話音方落,一個低啞的聲音響起——
「若是沈家軍沒了呢?」
伍校尉不作他想,隨口就道:「咱們怎麼會……」
「怎麼不會?為何不會?」拍案而起,占戚言的眼眉帶著薄怒,聲色俱厲,「不打仗不戍邊不守關,朝廷要我們何用?百姓養我們何用?」
「就朝廷下放的那點銀子……」
「就那一點銀子也是從苛捐雜稅中,從百姓的嘴裡摳出來的。」深深一眼,占戚言握緊了拳,「連年打仗先不提國庫是否會吃緊,盛京的百姓是不是像傳聞中一樣過的都是好日子。我們都未曾親眼所見。可是漠北城呢?」
「我們在那待了十幾年,那裡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最苦的時候馮知縣連家底都掏出來了。他的長子下葬時連口薄棺都沒有,只有一張破破爛爛的草蓆。」
他的長子是為國捐軀。就這樣,馮知縣還是沒怨過朝廷,沒向百姓征過一口糧一塊鐵。甚至,眼淚都沒流一滴。瘦弱的身板,紅著眼眶,打落牙齒和血吞。
即便之後開始與玄度國互通往來,馮知縣仍繃著一根筋,總覺得好事來得太突然。就像此刻,壞事一樁接著一樁不停歇,而他們面臨的是寸步難行。
馮知縣曾對將軍說:「將軍在,漠北在。將軍不在,本官會替將軍一直守著。」
沈家軍也曾承諾漠北城,半年之後便會回去。
攥著的掌心緩緩鬆開,占戚言長嘆了一口氣。
「馮知縣還在漠北,等著咱們回去。」
步出營帳時,已是月落星沉夜將盡。
「容隱兄,不如,還是我與你一同進宮。」離洛思量著,「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不必。況且若真要有事,又何必搭上你?」並肩而立,占戚言忽然壓低了聲,「最近軍中人心不穩,兩位副將都是急脾氣,這種時候你更不能離開。而且,沈先在朝中的傳聞已經傳遍了軍營。我沒有時間去查是誰故意把消息放進來,你去查一下。」
離洛點了點頭:「你可有懷疑的人?」
占戚言聞言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等我回來,把你查到的和我懷疑的那個一塊寫出來。」
離洛楞了楞,然後瞭然地笑了。
「至於沈先的事,」占戚言抿了抿唇,「無論真假,他能學會自保,將軍在九泉之下也就能放心了。」
提及沈先,離洛唯有苦笑:「他是不笨就是有些缺心眼。也不知道這份屈辱是如何忍下的?以後還會有事沒事就被人拉出來戳脊梁骨,那個時候他又要如何咽下去?」
無聲的笑了,占戚言回頭看著他:「聽你這話,是相信沈先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