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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動不動,神情淡然,蒼泠任由兩個小兵架住自己。
「放開他!」
眼底微光波動,對上遊走在暴怒邊緣的黑眸,又垂下。
「離洛,我叫你放開他,聽見嗎?」
一拳揮開阻擋的士兵,沈先揪住離洛的衣襟。
眼眶泛紅,不知是怒,還是恨。無聲地笑了,「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怒也好,恨也罷,都與他離洛無關。
「沈先,忠勇侯府世、子。」
縱然怨得出血,恨得入骨,也與他無關。
「還在等什麼?還不快將世、子請進牢房。」
因為,自始至終,他只聽命一人。
……
看守的士兵丟了捆稻草給他們,聞著同堆置在馬廄的味道一樣,蒼泠皺了皺眉沒說話。
扯斷繩結,隨意鋪開,「坐一會吧。」招呼扒著木欄許久的沈先。
扭頭朝自己看來,緊繃的嘴角雙頰漲紅,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顯示余怒未消。
盤膝而坐,蒼泠拍了拍地上的稻草:「乾的。
大軍回京,俘虜都交由刑部處置,所以這座牢房實則建得簡易,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別人。就是許久沒有人,潮濕了些,也沒有可躺的板床。
沈先從進來就待在那,蒼泠本來還擔心他氣極攻心掰斷木欄——這牢房,可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別說武將,只要有點力氣都應該能輕易逃出去。
可他就站在那,一聲不吭。若不是還能聽見均勻的呼吸,蒼泠差點懷疑他站著站著,氣死了。
甩去胡思亂想,「彆氣了。」話出口才覺得好笑,怎麼短短的一晚,安慰和被安慰的人調了個轉?
壓著稻草的手一頓,「氣死也沒用。」
眼見紅著的臉黑了,陰沉得仿佛烏雲罩頂,蒼泠隨手抓起一把稻草緊緊攥著。
「孟和安手裡攥著的東西你瞧見了沒?」
指節鬆開,稻草散落開來。
憤怒的眼裡一抹怔忡。
「我趕到時,帳子已經起火……」
營帳里還有火頭軍的人,蒼泠當下顧不得猶豫一頭闖進去,想來可笑,自己竟會去救人。但那時,他並未想太多。
連拖帶拽,救了兩個驚慌的小兵,順便喊醒了睡夢正香的谷三七。
發現孟和安屍身,是在他們跑出帳外。屍身的四周已經圍攏許多人。
「奇怪的是,我進帳之前,並未看到他躺在那。」單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稻草,蒼泠疑惑地自問,「這麼多人,他是怎麼死在那的?如果有不對勁,他不會喊嗎?」
「我知道是什麼了。」
嗓音嘶啞難聽,答非所問。
撥弄稻草的手沒有停下,蒼泠卻微微頷首:「嗯,我大概也知道。」
枕頭下那塊可有可無的羊脂玉——奎寧的腰扣,他是瘋了才會當寶,隨手一塞等著找機會賣給秋沁之。事發突然,他自是給忘記了。
不過現在,應當落到離洛手中成為「證據」了吧。
悉索響動,沈先靠著他席地坐下。
「我以為你會心生怨恨。」
細長的稻草在指尖尋不到平衡,輕飄飄地往一頭掉了下去。
「我還以為你會打離參將一頓。」啊,還有拆了這牢房。
「正三品,」沈先厭惡地撇嘴,「我還不至於衝動如斯。」
「嘖,沈世子長大了,」蒼泠笑語,「懂得審視了。」挨靠的肩膀僵了一瞬。
「別說我,」拍下又橫上指尖的稻草,沈先沒好氣地問道,「你不也沒發作嗎?」
蒼泠莞爾:「也可能,我有自知之明?」
他扭頭,「笑話,離洛不是你對手。」忽又覺得哪不對,眉頭一蹙,「你是不是發現什麼沒有告訴我?」
「世子做夢呢。」忍不住懟了回去,蒼泠扶著額,啼笑皆非,「當圍觀眾人是死的不成?我還能神不知鬼不覺湊近了去瞧個仔細?」
真是,做夢。
沈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訕訕低頭:「我還以為你看出來孟大爺死因。」
「我又不是仵作。」想也不想,蒼泠嗤之以鼻,「即便是,黑燈瞎火的……」他突然住口。
「黑燈瞎火怎麼了?」沈先奇怪地看著他,為何說了一半停下?
緩緩轉過頭,脖頸至肩膀繃得僵直,他的眉頭擰成了結,嘴唇囁嚅。
沈先聽清了。
蒼泠說:「我們或許想當然了。」
……
「滔天的火光,竟無一人看見糧官倒地?說出去,你信嗎?」
「末將也不信,但一一詢問過火頭軍所有人,」除了死去的糧官孟和安,伍校尉嘆了口氣,「真是沒有人注意到糧官的屍身是何時出現在營帳前。」
茶葉罐子,只能證明孟和安是在與沈先他們喝完茶回來後遭遇不測。至於那枚腰扣,昨天下午奎軍醫在火銃營門口敗給沈世子的比試,既丟人也「丟」了腰扣。
煩躁地瞥了眼帳外,天色漸漸泛白,一夜已經過去。
火勢雖然撲滅,但孟和安遇害——奎軍醫已查驗過,胸口一刀扎破了肺臟。又深又狠,幾乎穿透,兇徒手段殘忍且果斷。
據軍醫推測,兇器是一把尖銳的長匕,兇徒拔刀的時候,孟和安還活著。可是他喊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等著死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