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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模作樣,什麼狗屁忠勇侯府?簡直是辱沒了忠勇二字。」他大聲嚷著,挎著的菜籃也被當做武/器丟了出去。
竹編的菜籃很輕,還沒飛上台階就滾了下去。
「每年朝廷要從我們身上徵收多少糧和銀,我看八成都進了他們的狗肚子。」
「這就是差距,這就是投胎。誰讓人家當狗都比你當人來得高貴?」
「那是他那狗爹死得早,死得其所。」
「忠勇?朝廷瞎的,就當咱們老百姓都瞎的。」
有人在煽風點火,有人在落井下石,也有人冷冷地目睹著這一幕,仿佛置身事外。
那人就是沈先。
無甚表情地低頭看向一旁的小廝:「發生了何事?」
小廝正為擋住時不時飛來的爛果爛葉分神,忽被主子如此一問,才發覺:「不知道。」
黑色的眼眸劃閃過一絲疑惑。
「回小侯爺,奴才是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垮下的嘴角欲哭無淚,「奴才聽到有人罵街出來看時,門口已經是污糟一片。可那些人嘴裡罵的,奴才是真沒明白,奴才也不敢斷章取義。」
沈先的神色總算有了些微變,要笑不笑的那種。
看著滿地狼藉和似乎不準備散去的人群,小廝小心地問了聲:「小侯爺,現下,咋辦?」
劍眉挑起,沈先掃過「義憤填膺」的眾人。
「不用管。」雙手背往身後,氣定神閒,「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小廝一愣:「可這些……」
青石板鋪就的地面曾經一塵不染,此時卻又髒又臭。
「讓它去,挺好的。」抬腳轉身之際,沈先又交代了一句,「如果誰要闖進來,也別攔著。」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落在前排湊得近的那幾個耳朵。
「小侯爺?」這下,小廝是真弄不懂主子的心思了。
「照做。」
拉長的尾音在轉過結實的門板,撞上一雙溫柔的眼眸後收住。
「娘。」
爽朗地喊了聲,目光落在張嫂的竹籃,「娘這是要出門?」
懷蝶點點頭,看了眼他的身後,「外面聽著很熱鬧?」
呵呵一笑,上前接過丫鬟遞來的斗篷,一邊替他娘繫上,一邊建議:「人還沒散,要不你們走偏門?免的衝撞了娘。」
「不用。」拍了拍他的手背,懷蝶揚起笑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再說,我們沒有做過虧心事,你爹也沒有。忠勇二字,我們沈家擔得起。」
顯然,她已經站了挺久。
摸上鼻子,沈先遲疑了一下:「娘的意思,現在就出去?」
「對。」
雙手交握在身前,懷蝶望向高高的侯府門扉。
「有種的,他們就往我頭上砸。」
沈先瞪大了眼睛,張嫂捂住了偷笑的嘴角,小丫鬟手上沒了斗篷卻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根擀麵杖。
「小侯爺放心,我們會好生照顧夫人。」
「對,誰敢碰夫人,奴婢第一個饒不了他。」
擀麵杖示威似地揮了揮,一馬當先走到了前頭。
她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啊。
欲要阻攔的手放下,笑意終是到達了眼底,「早去早回。」
不一會兒,外面的嘈雜驟然消弭,沈先搖著頭走進院子。
一人多高的牆頭上,衣袂飄飄。
「快些。」不耐煩的催促著,朝他伸出手來。
緊抿的唇角克制地揚起,「你是護衛,還是我是護衛?」
不想,牆上那人皮笑肉不笑地丟了回來,「你娘,還是我娘?」
仰頭而望,清雋的臉眼看正要漸漸變了天。沈先忙不迭抓住那隻手,「真是開不得一點玩笑。」嘀咕著,借力躍上牆頭。
忽然,遲鈍地發問:「為什麼翻牆?」
白眼橫來,「小侯爺大可走正門,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夫人那氣勢能讓人閉嘴?」他耳力很好,隔著院牆,隔著巷弄,也能聽出個大概。
更何況,那些人也沒壓低聲。
不願再同他胡扯,單手撐在牆垣,蒼泠方要往下跳——
「可是我娘她們好像備了馬車。」
……
春日暖陽照耀在喧鬧的長街。
敞開的店鋪,吆喝的攤販,仿佛都不願浪費這大好的春意盎然,卯足了勁。就連路過的小狗小貓也忍不住停下腳步,聞一聞空氣中的香甜。
當然這一切,無關他身邊這人。
眼瞅青龍寺的山門過了轉口就到,沈先扯住了沉默一路的衣袖。
「放開。」頭也不回,蒼泠冷聲道。
「不放。」死皮賴臉,沈先打定了主意,「除非你笑一個。」
他回頭了,不過仍然沒有笑容,「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淺色的瞳仁寫著威脅。
「信,你剁吧。」下巴一揚,沈先無所畏懼,「大不了後半輩子吃你的喝你的,正好順便替我把侯府里那些老的小的也一塊養了。」
腳步一滯,蒼泠眯起眼:「……美的你。」
美不美,沈先不在乎。在乎的是他終於不再冷著張臉,說他犟,自己還不像丟了骨頭的狗,憋著氣悶頭往前沖。
呃,呸。他娘才不是骨頭。
驀地又一愣,這話怎麼像罵人?眉頭糾結一塊,沈先居然有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