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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快點。」沈先不耐煩地催促。
「我、我我,我怕……」
那人戰戰兢兢地開口,身體抖如篩糠。
「怕?怕什麼?」居高臨下,沈先眼神睥睨,「怕有毒?」
「老四,不要怕,咱不怕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他們想害死咱們,咱們了不起先去黃泉路上等著,」為首的賊人咬牙切齒地伸長胳膊,「等著這群狗都不如的東西。」
還沒碰到桌腳的「糖丸」,手臂上一陣劇痛,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差點砸斷他的胳膊。
「誰?哪個狗娘養的東西?!」
這一回,他來不及發出聲響,門牙已碎了三顆半,一嘴的血腥。
林、伍兩位校尉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愕,沈先卻瞧向不遠處沒甚表情的人。
無聲張嘴,蒼泠指了指他後面:「不是我。」砸人家門牙的,還真不是他。
「是本官。」
虛弱至極的聲音,搖搖晃晃地身形,緋色衣袖搭在一片月白之上。
「世子,他吃了嗎?」
「還沒。」
「咳咳,」秋沁之在桌旁坐下,蒼白的臉上浮現起詭異的紅,「勞煩世子幫個忙。」
沈先回頭。
他緩緩開口:「塞……」
「我來吧。」
在沈先尚未明白時,蒼泠已捏住那人的下顎——恐懼的目光迎著冰冷的視線,手裡的「糖丸」鬼使神差般放到了嘴裡。
咔,脫臼的下巴歸位,「糖丸」順著咽喉一路往下。
瘋狂的雙手使勁去摳喉嚨,像要把吃過的東西全部摳出來,眼淚鼻涕和惡臭的酸水,卻怎麼都嘔不出那顆「糖丸」。
直至,死亡降臨。
糊了一嘴一手血的賊人和另兩個,怔怔地看著他們的兄弟。
「想學桃園結義,可曾想過結局?」
指尖敲著桌面,一下又一下,秋沁之的聲音像浮在雲端,「異姓兄弟?同姓兄弟有時也不得不防,你們竟然蠢到相信一個細作的話。」
「奎爺真是沒落了,才養出你們這幾個沒用的。」
怔忡發呆的三人終是有了反應,這回離得近,蒼泠看得清楚了。
悵然若失,在殺手的感情里,居然還有這個詞?饒有趣味地唇角抿成了一直線,難道就因為奎爺解散了組織?
不是吧?拿命換錢的買賣,需要感情嗎?蒼泠不由想笑。
「大人要殺就殺吧。」
為首的那個現下說話困難,還跪著的兩個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
敲擊聲停止,指尖點在粗糙的桌面,秋沁之輕輕地「嗯」了聲,俯身撿起桌腳旁的那顆「糖丸」。
「算給奎爺盡忠了。」
接過「糖丸」的是蒼泠,淡漠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卻不想,沈先擋在了賊首的前面。
「秋大人,原因尚且不明,理應再加審問。」
秋沁之眼皮抬了抬。
林校尉扯住了他的袖子,低聲道:「世子,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可這裡是軍營,秋大人是朝廷派來的。」
縱然他起先愚鈍,此時再不懂怕是真蠢到家。秋沁之先前的胡鬧,就是為了現在的私刑。
他敢服下鉤吻,也是因為拿到了解藥,才篤定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會在發現碟子中沒有解藥後露出破綻。
瞥了眼口吐白沫死不瞑目的屍體,沈先跨前一步,欲要拿走蒼泠手裡的毒/藥。
「沈世子,莫要天真了。」冷冰冰的話語,伴隨著一道凜冽的視線,「林校尉,軍醫,帶世子出去。」
軍醫看了看他,轉身就出了營帳。
林校尉則架住沈先的臂彎:「世子,咱們出去再說。」
「可是,他這是動用私刑!」
劍收入鞘,伍校尉也架住了一側,低沉著聲:「世子,侯爺有令,秋大人辦差任何人不得干涉。」
「那他還……」伍校尉捂住了他的嘴,搖了搖頭。
被倆人合力架著往外走,沈先不甘心,掙扎著,想要據理力爭。
帳簾掀起的剎那,沈先扭頭,映入眼帘的是蒼泠垂下的眼眸,和他腳邊四具屍體。
帳簾重新墜下,蒼泠也未轉身。
唇角是嘲弄的弧度,「何必呢?殺雞儆猴給誰看呢?」他看著無風自動的帳簾,薄唇戲謔,「小師叔。」
「還能有誰?」指尖再次落在桌面,秋沁之笑得人畜無害,「除了你,泠師侄。」
皂靴踏上粗糲的地面,秋沁之來到他身邊。
「多年未見,泠師侄會為人著想了?」
他原本打算先讓那雙乾淨的手染些污穢。
「多年未見,小師叔倒是愈發地令人看不懂。」蒼泠歪過頭睨眼瞧他,「嗯,做朝廷的狗,遵江湖的規矩,師父在棺材裡都要笑醒了。」
秋沁之笑了笑:「沈世子天真,泠師侄可別讓人笑話。」
沈先天真,天真的以為世間黑白能說個清楚。蒼泠不同,他活著本身就是個笑話。
故而無所謂地聳肩,鞋尖踢了踢沒了生息的腦殼,「只怕小師叔,與沈先一樣天真呢。」
長長的隊伍,他們有充裕的時間選擇自盡抹黑沈家軍,也有時機將鉤吻下在某個百姓身上,可是他們選擇了等。
等到樞密院的官員進入軍營一刻,卸了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