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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
「吹風。」
「這麼晚……」
沈先後面嘟嘟囔囔地說了些什麼蒼泠沒聽清,他已鑽出了營帳。
涼風習習,吹散了悶熱。不遠處的守衛朝他望來一眼。
興許像他這樣第一晚睡不著的新兵很多,守衛見慣不怪。見他只是站在營帳前沒有別的舉動,不一會就回過頭去。
天上掛著一彎皎月,與飄忽的雲朵捉著迷藏。繁星點點,明天又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順利進入沈家軍,他的心情照理也該這般晴朗。可是堵在胸口的悶氣,又真實憋得人心慌。
就像谷三七野松般挺直的背影,佇立眼前,揮之不去。
雙手背在身後,忍不住蜷縮的指節,第一次看到自己親手種下的因結成了果,他竟感覺不到報仇的快/感和一絲喜悅?
不,不是。
當時派去潛入沈家軍的人,即使被谷靖生擒住最後也死在其手上,養父為此鬱鬱寡歡許久,始終找不到突破口。
黑影的人也暗中謀划過刺殺,但一一敗在沈家軍銅牆鐵壁的防備。
是他找到了突破口,是他成功地刺殺了谷靖生。也是從那一次起,養父逐漸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對他另眼相待。
兄長告訴他,他的機會來了。苟延殘喘十幾年,報仇的機會終於來到他的面前。
所以,他是高興的。對,只是他無法表露而已。
看著仇人一個一個不得善終,死得其所,用他們的血祭奠慘死的亡魂。他沒有做錯,甚至,還遠遠不夠。
舉目遠眺,紅底黑字,「沈」傲骨錚錚,旗獵獵飄揚。
柔和的唇角勾起冷酷的弧度,終有一日,他要讓這面旗幟變成白底黑字。
轉身,再次掀開帳簾的手堅決堅定,一如邁開的步伐,即使彎下了腰,也從未懷疑前方的路是否布滿荊棘。
蒼泠,生就活在荊棘里。
……
翌日清晨,紅衣鐵甲的新兵聚集在操練場。
從此往後,沒有青衣,沒有錦繡白,沒有滿口世子長短的護衛。
「你們是兵,來自大易,保衛大易。為大易而生,為大易而死。」
高台上林校尉漲紅著臉,一聲高過一聲,慷慨激昂。
排列整齊的新兵,握緊了空空的雙拳。
「保衛大易,保衛大易。」
「為大易而生,為大易而死。」
揮舞著,怒吼著,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只為了這一聲聲的吶喊。
蒼泠也在喊,喊得不亞於背負仇恨的谷三七,甚至比沈先更加認真。筆直的目光,一往無前的眼神,不同的是——
他不會為大易流一滴血。
他要親眼看著這個國家,血流成河。
「蒼泠。」沈先又在叫他。
平和地看向站在咫尺的少年——啊,還是他最該感激的人,「怎麼了?」對於幫他走到這步的「恩人」,蒼泠不會吝嗇微笑。
躊躇的眉間欲言又止,在振聾發聵的高呼聲中,沈先顯得冷靜太多。
蒼泠等著他。
可直到聲/浪漸消,林校尉步下高台去到排頭的第一個人跟前,開始安排各人的去向。沈先扒拉著胸口的鐵甲,仍沒有往下說的意思。
倒是站在沈先另一側的谷三七偷摸湊了過來。
「喂,沈先,你準備去騎兵還是去火銃營?」
不待沈先回答,他壓低了聲音:「如果你去火銃營能不能把我也帶上?」
蒼泠下意識地看了谷三七一眼。
稚氣未脫的臉上明白地表露,「聽說火銃營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在沈家軍,火銃營區別人數眾多的步兵、騎兵,是個特殊的存在。
雖然不能與直屬大易皇帝掌權的神機營相提並論,火銃營戰無不勝的神話卻也延續了很多年。
就像沈先,世子仍是世子,脫了華服,也改變不了身份。
谷三七當然以為世子總是要去最好的地方。就連蒼泠也覺得這樣,理所當然。
「我不知道。」
驀地扭頭,蒼泠覺得意外。
谷三七也是一怔:「你沒考慮過嗎?」
乾脆直接地點頭,算是回了谷三七。然後,語出驚人——
「你去哪我去哪。」
沈先看著的是蒼泠。
第11章 沈先
「至於你,世子都同你說了吧,」食指落在手中的名冊,林校尉又再看了眼沈先,確定沒有認錯人,「蒼泠,身份核實之前,先在後廚幫忙。」
意想不到的去處,意料之中的結果。
沈先起先以為會安排蒼泠去步兵,後廚?火頭軍?他是真的沒想到。
「世子?」淺笑盈盈的眼眸朝他望來,意喻分明。
乾笑兩聲,「我自是與你一塊。」話都說出去了,現在後悔,他丟不起這個人。
「喂,沈先?!」谷三七忙去扯他衣服,「你考慮清楚,那可是後廚。」
「後廚怎麼了?」林校尉打斷了他們,闔上名冊,「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雖說軍需所用由戶部調配,咱們沈家軍的糧官比不得戶部,可也算得上非常重要。」
濃眉英挺,目光如炬,從三人面上一一掃過。
「士兵的一日兩頓,馬匹的飼料餵養,沒有糧官,咱們統統餓著肚子能上場打仗?況且,」拖長了音,三分戲謔三分小瞧,「你們會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