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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軍駐紮在城外,他雖還未去親眼瞧過大易的威武之師。不過聽聞每天都會有許多百姓跑去軍營,想要參軍。
但,誠如沈先所知,沈家軍治軍嚴格。對於坦言只為三餐溫飽,而甘願上戰場拋灑熱血的百姓,只要核實身份,沈家軍皆會收錄。
可是其中也不乏好吃懶做,意在升官加爵之徒。沈家軍若是招兵時未發現其目的,收錄後再察覺者,一律十棍杖刑,逐出軍營。
沈家軍養傷兵殘軍,卻不養廢物,更不需要老鼠屎來攪了一鍋粥。
聽護衛談及沈家軍最近還真來不少那樣的人,得虧此次負責募兵的是樞密院派來的,是個不會武只會文的官員。
要不說文人心眼多,三兩句就能把真話給套出來。護衛嘖嘖稱奇,沈先笑那是沒遇見城府深的。
扯回思緒,見忠勇侯默不作聲,沈先彎下腰瞅著他爹。
「爹,你咋不問問我是誰?」
都不好奇,他還怎麼往下說?
「誰啊?」
幸好忠勇侯還是給面子的。
「蒼泠,」沈先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門,「別看他是個賣書的,那一身的輕功,我敢說這輩子就沒見幾個。」
興奮得像是夸自己?忠勇侯直起身,目光在兒子難掩喜悅與激動的眼眉停留。
「才幾歲就敢言這輩子?」忠勇侯瞪了他一眼,「是從你馬蹄下救了孩子的那人嗎?」
若是那人,他有印象。
沈先驀地睜大了眼睛:「爹也知道蒼泠?」
「聽副將提過,要不是那人,你現在應該在三司衙門等候發落。」
兜頭一盆冷水,沈先悻悻然往後靠去,撓了撓鬢角。
「最近老往外跑,今天據廚房說你還拿了酒菜,」不用細想,忠勇侯也明白,「原來是去找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尋思著父親的話,沈先仔細一想,也對。
「怎麼,他想參軍?」
少年之間如何熟識,忠勇侯不好奇,照沈先的性格無非吃喝玩樂,稱兄道弟。疑問的是,那個賣書郎為何想到要參軍?
要知道,參軍可不如賣書安然無恙,長命百歲。
「嗯,蒼泠想參軍。所以托我特來向父親求一個機會。」
沈先的這話,忠勇侯聽不懂。
「正是募兵之際,但凡誠心誠意、無畏無懼者皆可去報名,自會有人安排。」
腦袋系褲腰帶上的參軍,被他爹道出了上香拜佛的虔誠。
「蒼泠沒有戶帖。」
忠勇侯不以為意:「沒有戶帖者也大有人在,諸如難民、流民,會有人去查實。」
「這要查到何時?能在大軍離京前給到結果?」沈先不是隨口胡說。
沈家軍此次回來,確是最多半年就要離京,再一去又不知多少年月。
忠勇侯默了默,「快則數月,慢則一年半載。」這也是他曾經所顧慮的。
一場仗連著一場,即使再精銳的軍隊也耗不起。如今傷兵老兵也都硬扛著上戰場,不但起不到作用,還連累他們白白丟了性命。
沈家軍嚴格的治軍,與樞密院的插手,在急需兵力的情況下,反而成了累贅。
可,又有誰不害怕軍中混入敵方奸細?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忠勇侯府、沈家軍擔不起這個罪責,樞密院不會冒險擔責。
情勢迫人,又逼得人不敢往前一步,提出質疑,或是擔起責任。
「爹,兒子願給蒼泠作保。」
歷經世事險阻的臉上,恍惚了一下。忠勇侯有一剎那,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紀?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作保,替身份不明者作保?他們不過才認識沒多久。他想罵兒子一聲「莫要糊塗,亦莫要胡鬧」。
沈先卻不知自己的話能令他爹的內心雲卷翻湧。
重重地點頭,答曰:「知道。」
「沈先,」忠勇侯目露警告,「慎言。」
「爹,慎言兒子不會。」
直接堵了他爹的話,無視他爹捏緊的拳頭,沈先嘻笑著拿過放白子的棋罐。
右手執棋,在左下角的星位落子,「將軍善謀,兵士有勇。我既不是將也還未成為兵,」他抬手,目光炯炯,「我只知道蒼泠是我的朋友。把他當做朋友,就不能有懷疑,也不該去懷疑。」
忠勇侯一語不發,隱忍的拳頭緩緩鬆開。
「爹,你見過我的朋友嗎?啊,對了,娘見過,娘跟您應該也說了不少吧?」沈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院子裡那些鳥明天我就差人給他們送回去,還有床底下的蛐蛐。」
東拉西扯,詞不達意,忠勇侯一眼不錯地看著他。
妻子提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好幾個都是打小就認識,無一例外吃喝享樂不思進取。可就是他們這一群孩子,才使得陛下對他們背後的世家少了一分顧忌。
他們偶爾鬧事,經常惹事,但又不大不小沒個說法。還不如沈先這次當街策馬差點闖下的禍大。
該感謝的是那個青衣少年。
「蒼泠不一樣。大易一十三年,他的親人葬在了漠北。」
沈先神情未變,忠勇侯卻是明白了。
「爹,我願以自己的性命去信他。」
忠勇侯亦恢復了鎮定,一針見血地指出:「也可能,是在博取你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