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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別來賀禮了,不然若是每個達官貴人過壽都要你們來,你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了?不能讓這種事成慣例,開頭都不要有,不然我又要費勁去砍人了。」
秋瑜在一邊捂嘴笑,心想瑛哥在起居註裡就抱怨過過壽太吵,討厭生日,沒想到從小就這樣。
錢阿全等幾個縣官默默移開眼神,知道這是老闆在敲打他們。
老婦人咧嘴,沒有牙齒的牙床已開始萎縮,她顫巍巍、含糊不清地用土話說:「只有對孫少爺這樣,只有孫少爺……」
老百姓的心裡都和明鏡似的,他們知道是誰為定安縣帶來變化,才會如此感激、敬愛。
至於其他縣官,他們是孫少爺的馬仔和腿部掛件,沒有孫少爺,原來的他們便是和其他縣官一樣的庸人,除了收稅,沒別的能耐。
等呂曉璇收到呂瑛的信時,她正在一處靠近邊關的地方,查一樁千戶之子賣禹朝養馬的情報給北孟的案子,一個矮小而壯碩、戴著斗笠的男人找到養軍馬的馬場,她認出對方是呂房的部下,驚喜道:「桉叔,你怎麼來了?」
桉叔只遞出一封信,呂曉璇接過,看到信封上的字跡,越發高興,她迫不及待地拆信封、展信紙,然後頓住了。
短短一分鐘,呂警官的表情從「看到我崽的信我好高興」變成「這啥」、「奧買嘎」。
看著信中呂瑛對自己近日作為的闡述,呂曉璇喃喃:「這還是封建地主該幹的事嗎?」
截取稅款都算了,反正呂家一直這麼幹,連皇帝大伯都沒意見,畢竟瓊崖島太遠了,朝廷管轄不到,與其給其他的貪官糟蹋,不如讓呂家管著,名義上還是禹朝所屬就成。
可瑛瑛直接占領縣衙,改良稅制,助農興農,強制娼妓從良,還要帶全縣脫貧,這些操作都溜到不像禹朝人能幹出來的。
看到最後,呂曉璇的表情又變成了感動。
原來兒子是為了多收稅賺錢給她養難民才這麼做的啊,改稅是因為他要收到地主的稅,脫貧是為了讓窮人有錢交稅,某種意義上也算眾生平等了。
不管是誰,哪怕是天王老子,到了定安縣也得給小人家交稅……
但是幹得好,在辦了那麼多父殺子、夫殺妻、兒殺母、手足相殘、軍戶叛國的糟心案子後,只有她家心肝寶貝的信讓她覺得天晴了,雨停了,打擊犯罪的呂警官又行了。
呂警官捧著信,心想,果然治理民生的事還得皇帝這種專業人士來。
她看著信紙末尾那句「待您再來瓊崖島,此處再無菜人哀」,親了親信紙:「瑛瑛,寶貝,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為了媽媽,為了消弭那些人間悲哀而行動起來。
一想到自家寶貝這麼好,可歷史上的他卻早逝,呂曉璇就又難受了,史書上一句「武宗皇帝龍御歸天時僅二十有七」已成了她的心病。
「他可不能累著。」呂曉璇去寫信,叮囑兒子脫貧的事不能急著來,他要多休息。好好吃飯睡覺。
在呂曉璇的回信前往瓊崖島時,秋瑜陪在呂瑛身邊照顧他,都是小孩子,呂瑛的房間最好最舒適,乾脆便讓秋瑜和他住一間,秋瑜十分感動,還給瑛哥修了個沖水式馬桶。
自然,晚上他們也是睡一處的。
照年古鏡的映照下,呂瑛靠在秋瑜熱乎乎的懷裡,小身體隨著呼吸均勻起伏,秋瑜側躺著,輕輕摟著他。
夢裡,建造得輝煌華麗的宮殿中,穿銀白龍袍的青年坐在躺椅上,腿上搭著錦緞薄被,正翻閱著當日的奏摺,時不時以硃筆批覆。
黑曜石珠鏈順著烏髮垂落在他的肩頭,瑩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幾個燃銀絲碳的火盆擺在殿內,熏得暖烘烘,又有藥香置一角,燃起一縷輕煙,就像他的性命一般,不知何時就滅了。
秦湛瑛放下奏摺,活動脖頸,正好看到這縷煙。
不怪他如此想,尋常身子骨好的人,不會因為乘上輕舟攜臣賞春風,回來就立時犯了咳疾的,這咳疾斷斷續續了半個月,咳不死人,也一直不曾好。
若天公不作美,讓他這兩年就走了,丟下這如畫江山,倒是可惜……可惜那些組成江山的百姓,換了個人坐皇位,怕是顧不上他們了。
高大的青袍太監壓低清亮陰柔的嗓音:「主子爺,錢大人求見。」
「讓他進。」
通傳的太監腳步極快,迎進一紅袍官員,正是當朝首輔,錢阿全,他看起來四十來歲,氣度威嚴,任何被他注視的人都後脊一緊,生怕自己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周到。
可這人人畏懼的內閣首輔在君王面前,卻不自覺矮了一截,如同仰望春神的凡人,難怪去年的狀元郎酒後寫詩夸陛下氣度卓絕,不該人間所有。
秦湛瑛不說話,只是好奇這位老部下要和他說什麼事,就見錢阿全肅正跪地,將朝冠摘下,此舉令殿角書案上整理奏摺的女官面上一驚,唯有帝王饒有興致。
「陛下,有關昨日您在船上說的話,臣想了許久,想請您收回去。」
秦湛瑛漫不經心:「收回去?哪句話要收,哪句話不收?只是幾句話,還勞你摘了官帽與朕說話。」
錢阿全跪伏餘地,額頭觸到冰冷的黑色瓷磚。
「陛下,您說的那句,我走後,諸位該慎言慎行,避開禍事的話請收回去,您未至而立,正當壯年,怎麼也不會走在微臣前頭,此話不祥,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