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呂瑛停止掙扎,皺眉問:「什麼初心?」
「那就要你自己去找了,多看看娘怎麼做的。」
就算在夢裡,呂瑛也喜歡別人說他娘好話,他輕咳一聲:「嗯,娘是最好的。」
潮聲越來越響,呂瑛還想說些什麼,就看到抱著他的大哥哥化作點點螢光散開來,他伸手去抓,卻覺得手很冷,再一眨眼,就驚醒起來。
他扶著床榻坐起,被子滑落,冷得打了個哆嗦,他摸摸旁邊空了的床鋪,疑惑:「娘?」
娘怎麼不在?
呂瑛摸到一個軟軟的布偶,他捏了捏,是用彩色布料縫得精細的棉花狗,平時娘有事不能陪他,就會留下這隻狗陪他。
孩童輕哼一聲,把布狗扔出床帳,客棧地板不算乾淨,布狗在上頭滾了滾。
過了一陣,呂瑛挪到床邊,赤腳下地,過來把狗撿起來,拍了拍灰。
人只要醒來,就容易迅速忘卻夢裡的事,呂瑛無意識地將夢中的大哥哥拋之腦後。
有蟲子路過,窸窸窣窣,呂瑛厭惡這些東西,他抬起木凳,用凳腳壓到蟲身上,微不可聽的碎裂聲響起,瑛瑛挪開凳腳,看著被壓得五馬分屍的蟲子,又把凳腳挪回去。
他鎖好窗戶,氣鼓鼓地想,娘回來後最好能解釋清楚,她到底上哪去了。
沒有點燈的屋子裡,呂瑛穿著白色褻衣,坐在那條壓死一條蟲子的凳子上,腳趾勾著鞋,小腿晃著,過了一陣,有人試圖開窗戶。
篤篤。
「瑛瑛,開門,我是娘。」
第2章 畫作
寒月高懸,照得山路旁的溪流似一條銀色的絲帶。
呂瑛的母親呂曉璇正在追一個和尚。
身穿玄黑男裝的女人劍眉入鬢,五官俊美非凡,黑髮束成高馬尾,夜裡風寒且大,風吹得她碎發凌亂。
呂曉璇張弓架箭,只聽得破空聲一響,箭支穿過夜風,穿透前方狂奔的和尚,箭頭沒入肩胛骨縫,從胸前出來,血濺了一地,和尚慘叫著摔在地上。
她下馬走到和尚面前。
「賽花嬌,本名花大強,赤城派第三代掌劍弟子,六年前姦殺女子、幼童三十七名,死不足惜,難怪我那些同僚抓不住你,原來是藏金安寺里做和尚。」
賽花嬌恨恨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煞星,爺也是倒了血霉了。」
來人正是有「神弓呂」之稱,兩年前在邊關一箭射穿孟國八皇子腦袋,被皇帝封了瓊崖縣子的呂玄,她真名呂曉璇,實為女兒身。
呂曉璇一刀剁了罪犯腦袋,騎馬回城。
北城白囍胡同,她敲開一家棺材鋪子,舉著頭問:「能醃嗎?我要保至少半個月不腐。」
那棺材鋪掌柜也是見過世面的,他說:「能醃,明日來取。」接過人頭,收了定金,便關門送客。
東濱城的北城是極荒涼的,南邊會熱鬧些,水手、風俗業人士都聚在那邊,若有海商或瓊崖島上的人渡海而來,便會進入東濱港,在這裡踏上土地。
北城點得起燈的人家不多,一到夜裡便都睡了,街道是黃土鋪的,白日牲畜會隨地拉糞便,被一些路過的老農撿走,肥壯的老鼠、蟲子窸窸窣窣爬過,呂曉璇的目光掠過巷口,一隻小小的腳躺在地上。
只有腳,更上面的小腿、大腿、整個人……都沒有了,這樣的場景在古時很常見,呂曉璇卻怎麼也適應不了,一股寒意從她心口升起,她加快腳步,一路運轉輕功,如風般掠過東濱城的泥巴路。
她定的客棧房間在二樓,之前不想驚動掌柜和夥計,便開窗用輕功出來,如今想故技重施再走一回窗,卻發現窗戶被鎖了。
尋常父母這時候該發火了,呂曉璇只是嘆息一聲,輕輕敲窗戶:「瑛瑛,是我,我是娘。」
孩子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爹還是娘?」
呂曉璇耐心道:「娘。」
呂瑛:「騙人,咱們出門前說好的,在外我得叫你爹。」
呂曉璇:「那我就是你爹,崽啊,開窗囉,外面好冷。」
窗戶開了,呂瑛抱著布狗站在窗後,眼含兩包淚水,神情倔強,穿得單薄,真是個讓人不忍責怪的小可憐。
呂曉璇上前摟住他小小的身子,好聲好氣:「對不起啊,我想著你能一覺睡到天亮,才沒和你打招呼。」
呂瑛小大人一般回道:「我知道,你總是這樣,之前說的什麼出門前一定和我打招呼都是哄我的,你看,我臉上一點驚訝也沒有。」
呂曉璇:「不哄你,真話,我下次肯定不再犯了。」
小祖宗對親娘總是格外寬容,呂曉璇抱著他搖了搖,瑛瑛就不生氣了,只用小手指點點母親的臉:「你好冷啊,娘,快睡覺吧。」
呂曉璇連聲道:「好,好,睡覺。」
脫了外衣,呂曉璇抱著兒子躺好,拍著他的背背,想哄他再做個美夢,呂瑛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呼吸便均勻起來,呂曉璇才鬆了口氣,又偷偷聞領口。
她也不知有沒有留血腥味在身上,不過既然嗅覺靈敏的兒子沒說,那就應當是沒有的。
呂曉璇心大,閉眼就睡著,瑛瑛睜開眼,鼻子動了動。
哼,一股血腥味。
第二日秦城,呂曉璇起了個大早,在客棧的後院練了陣劍法,呂瑛在旁邊跟著練慢吞吞的養生拳,雙眼羨慕地望著母親迅疾如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