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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快別搖!把大少爺也抱到這床上來吧。胸口的傷口要趕緊處理下!」
宇文護依言抱起宇文毓,把他放到宇文泰身邊。懷中的身體輕飄飄的,幾乎感覺不到分量。宇文護嘆了口氣,到底是怎樣的苦難才會把人折騰成這樣啊。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這種莫名酸澀的情緒它叫做心疼,可等他日後明白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
江太醫駕輕就熟地給他的胸口止血,他解開他的上衣,粗布麻衣已經被鮮血和冷汗濡濕了。等宇文毓的胸膛完全裸露在空氣中,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宇文毓的胸膛和腰腹散落著不少的紅色斑點,想是穿不慣麻衣所致,但最令人觸目驚心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大大小小的不知名傷痕和胸口的一大片青紫。宇文毓的身體比之前預估的還要糟糕!而且他現在氣息越來越弱了,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灰白下去,隱隱有轉青的跡象。
不好!江太醫連忙吩咐助手從藥箱裡取出參盒拿出一片,掰開他的嘴給他塞了一片進去,讓他壓在舌下。自己再趕緊打開針包,取出銀針一刻不停地扎進周身的大穴。每刺進一根銀針,宇文毓的身子就抖一下,讓人看著都覺得替他痛。原來這銀針是特大號地,大概有普通銀針四倍粗,且下針的時候是注入內力的,雖然只有一層,但是劇痛無比。這是江太醫家的祖傳秘術,不僅受針者痛苦無比,施針者也要耗費大量精力。不到萬不得已,輕易不會使用。
「呼…」江太醫突然後退一步,險些站立不住。
「老師!」小江太醫趕忙上前扶住。
「呼…無礙。將軍能否助我一臂之力?你站在我後面給我輸入內力,不要太多,半成就好。」
「好。」
宇文護走到江太醫後面,手抵著他的背部,源源不斷地輸入內力。
「呃…」床上的宇文毓終於有了反應,雖然仍舊是破碎的音節,但此刻卻宛如天籟。他的身子根本就不能取心頭血,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因為跟一人之下的宇文泰相比,區區一個宇文毓,實在是微不足道。所以,一開始,他就被所有人放棄了。也被他自己放棄了。
但在場的人中,有人後悔了。是宇文護嗎?不他沒有,他頂多覺得惋惜。說到底造成這樣命懸一線的情況,是宇文毓自己同意的,沒有人強迫他。宇文護從來不否認自己的自私,與利益無關的感情從來不考慮。從某種角度來看,他更像是宇文泰的兒子,宇文毓適合給宇文洛生當兒子。宇文護有野心,但現在他還要依靠叔父宇文泰,換句話來說,就是翅膀不夠硬,所以他自然優先考慮宇文泰。至於宇文毓,那是什麼?能幫到他嗎?他就是這樣的人,至少短時間他的想法不會變。你說以後?以後誰知道呢?
扯得有點遠,總之就是這場針陣到了尾聲的時候,江太醫甚至吐出一口血,但宇文毓的情況卻沒有好轉多少。
「只能是聽天由命了。」江太醫搖搖頭說。
聽天由命,宇文護不知為何有了些許寒意,大概是從小聽多了這四個字吧,四嬸子去之前,人們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四個字,前朝廢太子去之前,祖父也曾拍著自己的手,嘆一聲聽天由命。他不要聽到這句話,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唉,老朽無能…」
「江太醫!」
「將軍,將軍,老朽已經盡力了啊,大少爺虧損太多,根本受不住,這是老朽先前也沒料到的啊。」
「那你為什麼不給他檢查?」
是啊,為什麼?這不都是默認的嗎?怕但凡檢查了,這藥引子就得放棄了。他們做不到明面上的殘忍,只好裝聾作啞,假裝自己不想,只是沒料到。
最後,宇文護還是把宇文毓抱到東廂房去了,這裡的一切,還維持著三年前的模樣,靜待主人歸來。宇文護拿起一個擺件,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個下午。
「是你的,總歸是你的。」那時的他,對他說。
只是你不爭不搶,又怎麼能守得住呢?還真是個傻小子,你以赤城待人,旁人未必赤城待你。若你得幸逃此一劫,可千萬要多為自己著想。奇怪了,我本無心,卻為何面對你時容易亂了分寸。
「大將軍,將軍,照您的吩咐,小王爺綁回來了。」
「讓他待在院子裡,我一會就去。」
「是!」
宇文府進門的那個院子,宇文邕在那裡罵罵咧咧,他被人五花大綁地壓制在正中,門口的人指指點點。
「大膽!誰給你們的膽子敢這麼對我?!還不快給我鬆綁!快點!不然我叫我父王把你們還有你們的主子都殺光!」
「……」沒有人理他。
「也包括我嗎?」
「哪個渣滓?堂…堂兄!」
「渣滓?我看你才是渣滓!」宇文護奪過隨從的馬鞭好不留情地一甩而下。
「啊!堂兄!我做錯了什麼?」
「走!跟我來!」宇文護提著繩子的邊緣,把宇文邕拖著走,一路上跌跌撞撞,來到了宇文泰的主臥。
宇文邕不明所以,他正因剛才跌得渾身青紫而痛苦。待他看到床上的情景時,終於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
「爹!!這是怎麼了?我早上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呢!」宇文泰青白的臉色任誰都能覺出事態的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