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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哎喲!今個兒這是哪陣風,竟把大少爺您給吹來了。小女子沒能出門迎接,實在是該罰,該罰!」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從帘子後頭轉出來一個女子,頭戴金釵,身披紗衣,走路一搖一晃,端的是風情萬種。
「什麼時候風滿樓也學日沉閣那一套了。」宇文盛小聲嘀咕。
來人正是風滿樓四大管事之一的筠姑娘。
「筠姑娘說笑了。」宇文毓不欲跟這女人多說,畢竟能當上這管事的人,有哪盞是省油的燈,多說多錯。
「告辭。」他示意宇文盛揪上宇文邕跟上他,只留筠姑娘在那乾瞪眼。
「欸…」這什麼人啊。大概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男人身上碰釘子,這宇文大少,到底是個人物。
第2章 世家嫡子
「宇文盛,你放手!我自己能走。」
「我放了,你跑了怎麼辦?」
「跑不了!我說你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原來你還知道體統啊。」宇文盛涼涼地說道。
「你這…」
「盛兒。」
「誒!」宇文盛扯著宇文邕的袍袖屁顛屁顛地跟上,一邊還不忘對宇文邕進行教育,三句話不離大哥。
宇文邕終於忍無可忍,「大哥大哥,你是他的狗啊!」見宇文盛消停了,他又嘀咕開了,「短命鬼,真煩人。」 卻不料前面的宇文毓突然停下來,宇文邕一時不察,鼻子正撞上他的後背,哎呦一聲,一句辱罵不經思考脫口而出。他說的是「哈什奴」,突厥語中喪門星的意思,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已經被宇文毓蓋了一巴掌。
宇文泰斜倚在榻上,神情凝重,聽著管家的匯報,手指輕撫著扶手的雕花,不知道在沉思什麼。近日來他頭疼得很,小皇帝雖只有八歲,卻天生有著一副七竅玲瓏心,不服管教,怕是又要折騰出什麼事端。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家裡的這幫混小子還來給自己添堵。宇文毓,本以為你是個省心的,現在看來…正想著,便聽到下人來回,大少爺領著三少爺和四少爺已經在堂下了。
宇文邕正吊兒郎當得將左右重心換來換去,思索著一會見到父親怎麼裝可憐,就看到屏風後一抹藏青的身影。
「爹!」宇文邕撲上去,把頭埋進宇文泰的懷裡,方才他為了逼真還偷偷掐自己一把,擠出幾滴眼淚,襯著那紅腫的左臉,倒是有幾分可憐。他醞釀了一下,正要開口解釋,便聽到宇文泰道:「別說了,讓爹先看看你的傷。」
「爹…你都知道了…」宇文邕仰頭,小狗般的眼神濕漉漉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看得宇文泰內心一陣柔軟,連日以來的煩悶也消失無蹤。
「傻孩子,委屈你了。辛夷,帶三少爺下去上藥。」
宇文毓冷眼看著這感人至深的父子情,心裡掀不起一絲波瀾,連宇文邕走之前沖自己挑釁地一瞥都覺得沒意思透了。宇文盛卻是受不了,顯然他也注意到了那個令人厭煩的眼神。
「爹!這次的事明明是三哥的錯,你為什麼不罰他?」
「你小孩子懂什麼?這不關你的事。」
「爹!」
「帶四少爺也下去。」
「爹!爹你不能這樣!爹…大哥…」宇文盛一邊掙扎一邊喊叫,然而卻無濟於事,只好任由下人將自己帶離廳堂。
「你跟我來。」看著兩個兒子下去,宇文泰轉向在一旁被忽視的宇文毓,臉色瞬間一片冰冷。
宇文毓緊抿著蒼白的嘴唇,伸出拇指按按發痛的額頭,抬步跟上。父親是不會等自己的,就像小時候,三五歲的孩童,邁著小短腿,仿佛永遠在不斷追逐。
「你做什麼?!」父親一聲暴喝,將自己的神智拉了回來。原來父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而自己撞上了那寬闊的背部。
「抱歉,父親。」
「整日裡不知道在想什麼。進來,先跪半個時辰,說說你做錯了什麼。」
「是。」
宇文毓依言進去,在桌前端正跪下。
「說吧。」
「孩兒不知。」
「那這樣呢?還不知嗎?」宇文泰甩了一鞭子在宇文毓的手臂上,瞬間將他的袖子劃開一道口子。從某種程度上,宇文毓最像宇文泰,陰晴不定,平靜下蘊含著怒火,越是溫柔的語氣,就能說出越傷人的話。正如現在,他的嘴角甚至還殘留著一絲微笑,看宇文毓的神情,仿佛真是一個慈父。
「孩兒不知。」其實他明白父親需要他說出的是什麼,可是他不想說,不想認下那荒唐的罪名。又是一鞭子下去,這次是背,火辣辣的疼痛讓宇文毓的頭更加昏沉。父親對自己還是留情的麼?至少沒有沾了鹽水…他自嘲著想。
「你知道,整個薊城,有多少個人,都在看我宇文家的笑話?你倒好,當眾打你弟弟,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宇文家兄弟失和,家宅不寧。」
「弟有過而兄笞之,祖訓上難道不是這麼寫的麼?」
「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跟我說話。」宇文泰似乎覺得鞭子軟綿綿的用不習慣,他扔下它,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把胡刀來。他一手抓住宇文毓的肩膀,把他摁在地上,一手抓住胡刀的刀鞘,一下接一下地朝方才的傷口上招呼。
「呃…」宇文毓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不由得痛呼出聲,他的左臉貼在冰涼的地上,以一個極為屈辱的姿勢,他悲哀地想,人都道我在外是光鮮亮麗的宇文大少,一定不會想到在家我是這樣一番場景。背部的疼痛還在繼續,宇文泰悶不吭聲已經打了十幾下,鞭傷周圍的肌膚已經發黑髮紫。這種長而寬的物什不像長鞭那樣看著嚴重,實際上只是皮外傷,它每一下傷的都會是臟腑。正常人受了二十下就該喪命,更別說是宇文毓這樣的弱身子。事實上,他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只是撐著不肯閉上眼睛,嘴角也有刺目的鮮紅流出,襯著白如薄紙的臉色,看上去十分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