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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孫子,何必行此大禮啊?免了免了。」
眾人哄堂大笑。
宇文毓悲哀地看著這些人。你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呢。曾經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自甘下賤。下賤,下賤,下賤!是誰?是誰在對我說話?!宇文毓捂住耳朵,兩眼茫然四顧,他張開嘴巴,想要尖叫,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周圍的人頓時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沒了聲響,面面相覷。
那頭目伸出手去,想去觸碰他。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爆喝,「都圍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到前頭去!」
「是!」
「是!」眾人懦懦退去。
「你還好吧?」辛夷蹲下身去,扶著宇文毓,「你不要怪老爺,只因…府上這幾日,臨近大少爺的忌日…老爺,平時不是這樣的,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就勸他放你走吧。」
忌日,傷心嗎?我只看到了他們一家子和樂融融。宇文毓撿起一根樹枝,一筆一划地在地上「寫」著,「你,不,怕,我,真,的,是,奸,細,嗎?」
「你看起來很面善,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末了,又仔細觀察了一番地上的字,「你的字跡也跟大少爺很像呢,世上竟真有這麼巧的事。」
是啊,世上還就有這麼巧的事。
「你怎麼了?!」又是刺目的鮮紅,猶如那年楓葉,在雪的襯托下,愈發紅得妖艷,紅得痛徹心扉。宇文毓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昏迷了過去,嘴角殘留的紅色混合著淚滴,順著脖頸而下,流進沙里,消失,不見。
辛夷徹底慌了,他覺得這個青年在陽光下,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他急忙抱起他,就衝進屋裡,一邊跑一邊叫道:「快去通知老爺!」
進了屋裡,辛夷愣了,這小屋連床都沒有,逼仄的只容得下兩個人。他想了想,只好把宇文毓放到稻草上,從一旁扯過破布之類的東西給他蓋上。
你到底是怎樣的人呢?會是大少爺嗎?
「管家,管家!」
「老爺呢?」
「老爺,只,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
「死了拿草蓆包了給高歡送去。」
辛夷是真的沒想到,他看了那小廝一會兒,又扭過頭去盯著宇文毓那張慘無人色的臉,輕聲說道:「去請一個大夫,老爺問起,就說是我吩咐的。」
辛夷在小廝走後過去關了門,走過來一看,卻見青年睜了眼睛,望著頭頂的一根橫樑,久久出神。那眼神,根本就不像才醒來不久。
老爺啊老爺,但願你別後悔。
「怎麼樣?」
「這位公子…」
宇文毓已經又昏過去了。
「大夫有話不妨直說。」
「外傷還是其次,只是痼疾纏身,內傷久而不愈,這位公子,怕是年壽難永了。縱使僥倖逃過一劫,也只能纏綿病榻,終身與藥石為伴了。
「這麼嚴重?敢問是什麼痼疾?」
「喘疾,胎裡帶來的。當然,心脈也有問題。」
辛夷後退一步,被小廝扶住了。「大夫辛苦了。朝生,送曹大夫回去。」
第14章 丞相遇刺
「咳咳…」
「大少爺您醒了?」
「……」
「大少爺您渴不渴?奴才去給您倒杯水過來。」辛夷走到小屋裡唯一的四角桌旁,拿起上面的水壺倒了一點水在杯子裡面,卻發現只是涼水。辛夷這可犯了難,大少爺現在這樣,怎能給他喝這種水。他走到門口,正要叫人,卻聽得後面傳來些許動靜,轉頭一看,宇文毓正靜靜地看著他,那是在叫他過去,雖然虛弱得不像樣,但屬於上位者的氣勢一絲未減。辛夷不由得有些心酸,他想,如果大少爺沒有去恆農,小王爺之位是輪不到三少爺坐的。老爺雖不喜大少爺,但他在很多場合從來不否認在他的眾多子女中唯獨大少爺像他,如果不是不能習武,如果不是身體太差…
「咳咳,咳!。」
「爺!」辛夷回過神來,卻看到宇文毓整個人已經翻過去了,用手肘支撐著地正咳得撕心裂肺,他快步走過去,用手托著他的胳膊,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宇文毓身體太虛弱,被他這麼一弄只覺得頭暈目眩,心慌意亂,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辛夷看他臉色比剛才又白了幾分,緊閉雙眼好像又要昏過去似的,嚇得不敢動彈。
過了好一陣子,宇文毓才積攢了一些力氣,他抓過辛夷的一隻手,在他的手心一筆一划地寫著,「我昏了多久?」
「一個時辰,少爺。」
「你,一直守在這裡?」
「是。」
「你回去吧。」像一場無聲地戲,宇文毓整個人安靜得可怕,讓人懷疑他下一刻會不會突然消失不見。
「少爺,你…為什麼…」辛夷欲言又止。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告訴老爺?」宇文毓在手心寫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他已經沒有力氣了。沒有回答,因為辛夷懂。
果然辛夷把所有的關節串在一起,就什麼都明白了,「老爺知道您是大少爺?」
宇文毓沒有動,他現在很不舒服,喉嚨像火燒了一樣,胸口也悶悶地疼痛。
「那既然老爺知道…」怎麼會放他在這裡自身自滅,又怎麼會說方才那般誅心的話。是了,死了恨他不活,活著的又恨他不死。他跟在宇文泰身邊十幾年,又怎會不清楚,能從敵營回來的,不是屍體,就是叛徒。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人人願意尊貴地死去,而不願像狗一般活著,過萬人皆可以踩一腳的生活。古往今來,兵敗國破就自殺,甚至殺妻兒的例子還少嗎?所以老爺這是,放棄大少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