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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問屏風旁的一個小廝,「宇文邕呢?」
「許是…在風滿樓…」小廝戰戰兢兢地回答。
宇文護暗罵了一聲不成器,吩咐辛夷指派幾個護院過去尋人,找到了直接綁回來,那架勢竟似全然不顧他小王爺的威嚴,宇文邕這次註定里子面子都要丟個徹底。
正在氣頭上的宇文護感覺到有人拉他,轉頭一看,是那個小僕人,他厭惡地皺眉,對辛夷說:「讓他出去。」
宇文毓心急如焚,在這個緊要關頭他發現什麼都顧不得了。這不在他的計劃之內,也不在他的料想之內,他本來想隱在暗處,卻不得不提前暴露,他走到水盆邊,俯下身去,把整個頭浸到水裡,再抬起來的時候,已是另一張面孔。
「大…大…」江太醫捂住胸口,不可置信,他大概是以為見鬼了。
「你…」宇文護也踉蹌了一下,饒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如今也受驚不小。他伸出手去,撫摸宇文毓的側臉,似乎想看看這張臉背後是不是還有另一張麵皮。
「將軍!他確是大少爺啊!」
宇文護這三年其實很確定宇文毓沒死,他不會像宇文泰一樣自欺欺人,也沒有如外人一般確信無疑,他也曾派人去打探過,只不過毫無收穫,就好像世上真的再沒有宇文毓這個人了一般。深夜的時候,他也會時常想起,十幾年前,那個抿著嘴,故作正經的小小孩童。宇文護對他的感情很複雜,因為他覺得他們應該是一類人,都是小小年紀背負一切,可事實上又不是,說不清誰更可憐,總之,他看向那時候的他,就像看見了更早的自己。總之,相見來得猝不及防,以至於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還是江太醫打破了僵局,「王爺的情況刻不容緩,大少爺…您可想好了?」
宇文毓點頭,宇文護回神,才發現他的手還放在人的臉上,趕緊像被蜜蜂蜇了一樣的收回去。他覺得有些不對,但又一時理不出頭緒。
辛夷蹙著眉,似乎很擔憂,開口叫到:「大少爺…」
宇文毓抿著嘴搖了搖頭。是了!宇文護靈光一現,太安靜了。宇文毓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都是以點頭搖頭代替,「你的聲音?」
「將軍,大少爺他…他…」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第16章 以身相救
「啊…」宇文毓又扯了扯他的袖子,面色平靜地搖了搖頭,只是眼眸深處隱藏著旁人所不覺的絕望,他抓住宇文護的右手,在他的掌心上潦草地寫下五個字,「時間不多了」。宇文護的手乾燥而溫暖,像是常年握著兵器,掌心邊緣還結著一層厚厚的繭,摸上去硬硬的,讓人十分有安全感。宇文毓一時恍惚,在他的記憶里,這雙手也曾僵硬地托舉起自己。
「江太醫,取心頭之血對人可有害。」「與常人無害。」可他還有半句話繞在舌邊沒有說出口,對心肺素弱之人,或可致命。
「那就開始吧。」
「好。大少爺,請您到這邊來。」
宇文毓緩慢走到床邊的腳踏旁坐下,他正竭力不讓在場的人看出他的目眩,其實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江太醫的徒弟已經拿了一把匕首在火上烤,四周寂靜無聲,只有火星四濺時發出的霹靂聲,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們心上。等待的時間是最磨人的,連宇文護都禁不住露出焦灼的神色。因為是大腿內側,江太醫直接拿剪子將里褲剪開一個口子,露出裡面的皮肉來。宇文毓的皮膚是那種病態的蒼白,他似乎很敏感,在裸露的瞬間身子顫抖了一下,就這麼一下子便被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宇文護捕捉到了。他詫異地看了宇文毓一眼,還以為是冷了,還解下披風給他蓋在腿上。便退後一步站在他的身後,這是一種保護的姿態,遠遠望去,一坐一立,宛若相擁,風景如畫。
總算,在眾人的注目下,小江太醫將兩把匕首都消了毒,放在布上。他先拿起一把匕首,走到宇文毓跟前,蹲下身子,示意辛夷把披風拿開。他比劃這這匕首,遲遲下不去手。末了,才從喉間蹦出一句,「大少,您…忍著點。」便手起刀落,割下一片肉來。
「呃…」宇文毓向後一仰,正靠在宇文護的懷裡。宇文護下意識地用手圈住他,感覺他在向下滑,趕緊撐住他。
「江太醫!」
「將軍莫急。」江太醫從胸前取出瓷瓶放在宇文毓鼻下讓他聞。小江太醫急忙在傷口處撒上止血藥粉,迅速處理起傷口來。不一會兒,宇文毓睫毛輕顫,掙扎著睜開眼睛。
江太醫有些心疼這個孩子,他畢竟是個老人,家中也有一個一般大的孫子。他嘆了口氣,抓著宇文毓的手輕聲安慰,「很快的,孩子很快的。」
宇文毓意識模糊,他只看到面前人的嘴唇一開一合,根本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他現在心裡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痛。
這邊小江太醫處理好傷口,洗了把手,接過助手手中另一把匕首,打開宇文毓的衣襟,從左胸處扎進又拔出,帶出一滴血,落入助手事先準備好的小碗中。
事情總算結束了,這恐怕是所有人的心聲。
許是心頭一松,宇文毓只來得及最後看一眼床上之人,便徹底癱軟下去。
「毓兒!」
「大少爺!」
宇文毓雙目緊閉癱軟在宇文護的懷裡,眉頭緊皺,像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宇文護怎麼搖晃他他都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