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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麼?」
這時,李穆猶猶豫豫地開口,「丞相,末將覺得...大公子所說,或許可行。冗員無用,眼下糧食短缺,東魏又是強弩之末,何不就地遣返一些喪失戰鬥力之人?」
「嗯,說得有理。毓兒,你是這個意思嗎?」
宇文毓正要說話,楊挺在他腰上猛地一掐。見他沒有開口,宇文泰就當他默認了,難得滿意地點點頭,口氣也和緩了一些,「走,隨為父去看看糧倉。」
宇文毓要出口的話只好憋了回去,他想,或許自己也同他們一樣,是卑劣的吧?但是他心裡,同時又有一個聲音,你沒錯,以少數人的犧牲換取多數人的生存,你沒錯。
等走到糧倉的時候,宇文毓已經臉色雪白,高熱逼出來的紅暈已經蕩然無存,整個人就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偏生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只宇文護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說。
「不愧是天下第一糧倉,就算只有一半庫存也數量可觀。」
「毓兒,我聽說,前段時間還有暴動。你們是怎麼解決的?毓兒?」
「什麼?父親。」
「罷了,朽木就是朽木。」宇文泰再也不管宇文毓,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而此時,高敖曹的軍隊,也在慢慢逼近。高敖曹此人,時人稱為當代的夏侯淳。世人分為四種,要臉要命的,不要臉要命的,要臉不要命的,以及不要臉也不要命的。這最後一種人最難對付,高敖曹就歸於此類。他此時,正在尋找一個埋伏的高地,計劃已經定好,就等夜晚發力。這次,定要宇文泰魂斷於此!
夜晚如約降臨。
四周一片寂靜,偶爾有風吹過山崗的聲音。一切的一切,很往常一樣,恆農城裡的人們,並不知道,危險正悄悄來臨。
「什麼人?」
「巡邏的。」手中的火把跳躍著明明滅滅的火焰,映照得領頭人的臉有些陰森。他身上穿著西魏的軍服,甚至還有令牌。
「我怎麼沒見過你?」
「沒見過我?老子就讓你好好認識認識!」
「啪!」
「還不快滾!」
「…是,是。」詢問的人怕是被那不合常理的鞭子打蒙了,捂著傷口跑走了。
「頭?」
領頭的人看了看天,說道:「真是天祝我們。放。」
一粒火種就這樣被安放在馬廄的草堆里,遇風而燃,生生不息。
一行人當真像隊巡邏的士兵般繞城走了一圈,期間狐假虎威地鞭打了無數路遇的守衛,順利脫身而出。
「走水啦!走水啦!」
「快救火啊!」
不知何時起,城內的一角率先泛起火光,緊接著像點燈一樣,一簇簇的火光接連閃現,最終連成汪洋大火。
「報——丞相不好了,全城著火了?」
「什麼?!」
「怎麼現在才報?!」李穆從椅子上霍然起身。
「火、火勢太大,收不住!從發現到小的來報,已經…」
「丞相,當務之急是趕快出城,等火勢蔓延到城門那裡就來不及了!」
「走!」宇文泰拿起頭盔,當先向前走去。
「父親!」
宇文泰腳步一頓,並沒有停歇,「跟上。」他說。
宇文護拉著宇文毓,扔了一副鎧甲給他,「穿上。一會跟著我或叔父,什麼都不要管,只管往前沖。我記得你騎馬還可以。」
宇文毓深知現在不是拖後腿的時候,雖然他現在很不舒服,可是他不能說。也說不出別管我你們自己走之類的話,他一點都不想死在這兒。他能做的只是儘可能迅速地換上鎧甲。這時楊挺同樣也穿著鎧甲進來。
「咳咳,世伯怎麼回事?咳咳。」
「你來得正好,走。」
「其他人呢?」
「管不了了。」
宇文泰、宇文護和李穆三人帶著大隊人馬突圍出去,無奈火勢實在太大了,一路上不斷有人落馬,嚎叫聲此起彼伏。火焰烤著皮肉,煙霧瀰漫著整個恆農城的上空。將士們都用濡濕的布巾蒙著口鼻,不要命地驅動馬匹向前奔跑。此時的宇文毓,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前面偉岸的身影,他的喘疾已經瀕臨發作,全憑意志支撐著自己。他有時也會期望,宇文泰能回頭問他一句還好嗎?只是註定要失望了。
等終於逼近城門的時候,卻還有一場惡戰等著自己。
「哈哈哈…宇文老賊,想不到也有今天吧?我高敖曹今日,便是要割下你的狗頭,懸掛於城門。替我大哥報仇!」
「替竇將軍報仇!」
「替竇將軍報仇!」
「不愧是竇泰,死了有那麼多人嚷著替他報仇。姓高的,要戰便戰吧!」李穆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雙方隨即混戰作一團。
「別跟著我,去保護父親。」宇文毓對著他斜後方的宇文護說道。
將門子弟,焉能不會幾下拳腳,只是他先天不足,又做了十幾年的翩翩公子,這樣不要命的打法還是第一次。他搶了一把刀,揮舞起來竟也像模像樣,就是體虛無力,沒兩下就要停下來休息,導致沒多久身上就已經有了多道傷口。宇文護一直在有意無意地保護他,說他敏銳也好,不識好歹也罷,他總覺得他不安好心。他的眼神里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東西,明明恨著他,卻偏要對他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