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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毓捂著紅腫的側臉,倔強地抿緊下唇。
「看來今個我是來錯了。你既然不想去你堂哥那裡,也就是不想回家。那你就繼續待在這裡吧。」這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了,這是徹底放棄的意思嗎?果然在你眼中,兒子只分有用跟沒用兩種。
「婧兒,走了。」
「嗚嗚嗚…我要哥哥…」
「走了,丫頭。」宇文泰一把把宇文婧抱起來,「有人不識好歹,我們婧兒啊,最不缺的就是哥哥了,對不對?走,回去找三哥玩。」
「嗚嗚嗚…不要三哥我要大哥…嗚嗚嗚…」
走了…宇文毓跌坐在椅子裡,忽然覺得一陣寒意,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低頭一看,原來自己方才恍惚竟忘了穿鞋。喉嚨又開始癢了,他用手捂住嘴巴,開始咳嗽,豈料這一咳就停不下來了。最後,他躬身趴在桌案上,咳得臉和脖子都通紅一片,眼淚也流下來幾滴。不知咳了多久,直到他感覺到了異樣。攤開手心,一抹猩紅刺痛誰的眼。
宇文毓終究還是把摺子遞了上去,可他是宇文泰的兒子,沒有他的首肯,誰敢放他走,元寶炬也不行。所以這封奏摺,最後還是到了宇文泰的書桌上。
宇文泰看到裡面的內容,反倒平靜了下來。想走?那你就走吧。他覺得很心寒,那個畜牲怎麼就不明白,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就算以前委屈了他,可誰不是這麼過來的,高門子弟,難道還奢望得到什麼尋常親情?天真!
的確,跟所謂的大局比起來,個人的感情,實在是渺小得不能渺小了,這就是貴族。
於是他另寫了一封摺子,大意是自家不懂事的兒子給皇上添麻煩了,請皇上允許他跟去鍛鍊云云。然後喚來了辛夷,讓他入宮投遞。其實大家都明白,這不過是走個過場,只不過宇文泰現在還在蟄伏期,並沒有得意忘形地越過皇帝替他決定。
宇文毓是在一個清晨走的,並沒有太多的留戀,因為他知道自己只是去幾個月,不久後就會回來。只是他未曾料到,戰火的到來,是這麼的突然,以至於他真的險些回不去這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至少這時候,老百姓的生活仍是一片安康。
他深吸口氣,上了馬車。
車隊很快在朦朧霧色中絕塵而去了,一輛輛運糧車整齊地駛在身後,車軲轆在雪地上劃出兩道清晰的印跡,發出沙沙的聲音。
誰都不曾注意到,被雪掩蓋的枯樹後面,隱藏著一個身影,他望著車隊駛去的方向,良久出神。
轉眼,旬月已過。
南邊的高歡終於耐不住寂寞,無故建三座浮橋,似有渡河之意,兩方交涉,均以失敗告終。
「奶奶個熊!他高歡喪家之犬竟敢如此猖狂。丞相!末將請兵,打他個屁滾尿流!」
「末將同樣請兵!」
「末將也是!」
「大丞相。」
「大丞相您怎麼看?」
宇文泰怡怡然往前跨了一步,面向諸將,「敢問幾位將軍,這戰,如何打?」
幾個將領左右互看幾眼,其中一個道:「自然是…正面進攻,趁他們未渡河前將其擊退。」
「如果對方只是虛晃一招呢?」
「什麼?」
「泰與高歡也相交二十幾年了,他行事一向謹慎,怎會如此大張旗鼓,此必有詐。我們傾巢而出,如果有人從後面夾擊又當如何?」
「這…」
「我同意叔父的看法。」出聲的是宇文護,他說,高歡在東南北三面建造浮橋,很明顯要趁我們進攻之際,使人從西面夾擊,裡應外合,因此,此戰若想取勝,則應先發奇兵擊潰西面守軍,而西面將領,正是竇泰。竇泰其人,是高歡手下的一員驍將,為人張狂自負,必然輕敵。
「哼!你個毛頭小子懂什麼?竇泰與我軍交戰,未嘗敗績,要一舉擊潰他從何容易?」
「我之前說過,他勝了太多場,已起了驕矜之心。」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李穆就是討厭宇文護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不到三十歲,卻顯得比誰都能。
「咳咳。」宇文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道:「護兒,既然你這麼有把握,不如,這襲擊竇泰的任務就交給你如何?」
「是,叔父。」他初來乍到,需要有立功的機會。
宇文毓來到恆農已經兩天了,他之前一直病著,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自然撐不住。這日起床竟覺得有些頭暈目眩,眼前一黑就要往下倒。他不得已坐在床上緩了緩,便聽到外面有人議論,「戶部的那位宇文大人怎麼還沒起床?」
「噓,人家是丞相的公子,自然有晚起的權利。」
「可是其他大人都已經去發放糧食了啊。」
「唉,我看這幾個月,宇文大人別想好過了。其他幾位大人都不是宇文丞相那一派的,又都是年輕人,總是自詡正義,難免會行孤立。而這宇文大人,一看就不是個會告狀的主。」
「是啊,我看這宇文大人人很好的。」
「喂,你們兩個幹什麼呢?在人家門口議論。還不快去幫忙!」
「哦,是。是。」
宇文毓苦笑一聲,起身走到水盆面前,彎腰捧起清水洗了把臉,冰涼的觸感讓他整個人一激靈,牙齒都在打顫。這水是雪水所化,威力可想而知。不過也因此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些。他直起身,拍了拍自己慘白的臉頰,就換好官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