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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聽到二號開口,顧青沉不由一怔。
說實話,他在二四基地就職多年,因為職務關係,平時也沒少接觸這些幼崽,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二號這樣平和地與人說話。
雖然語氣不算好,但至少是在好好說話的,他聽著……竟然覺得心裡有一點點感動是怎麼回事?
顧青沉側頭看向二號,發現少年也正望著他,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認真。
少年虎目劍眉,只有十歲出頭的他,年紀雖小,五官卻已經初見剛毅鋒銳,那雙充滿野性的紅棕色瞳眸中,第一次有了除狂躁暴虐之外、略帶沉穩的感情色彩,便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衝擊力。
顧青沉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少年剛剛的問題,是在詢問他。
四號啊……
他頓了頓,金絲邊眼鏡在光線照射下有些反光,看不清他鏡片後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顧青沉說道:「四號還沒有完全康復,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回育崽所。」
他的笑容看上去和煦溫柔,然而少年銳利的虎目盯了他一會,卻是微微眯起眼睛,直接戳穿道:「你在心虛。」
本來有些無聊的蘇詞,聽到他們的對話,也側頭看向了顧青沉,被這樣兩雙眼睛直勾勾地打量著,顧青沉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這……我沒什麼需要心虛的。」
他搖搖頭,露出一副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的表情,然後看向蘇詞。
「蘇飼養員,我跟你一起回育崽所,幼崽們需要進行淨化了。」
整個二四基地,除了培植園裡的病株之外,也就只有育崽所的幼崽們,能讓顧淨化師親自調教了。
然而,他這話題轉得有些生硬了。
蘇詞看著顧青沉臉上不太自然的笑,腦海中浮現那個長著獅耳獅尾的小男孩,所以四號……真的還在醫務淨化處休養嗎?
「呵呵,那我們去搭傳送台吧,那個比較快。」
顧青沉避開兩人——準確地說,是三個人的視線,因為在蘇詞身邊,阿衍也在仰頭望著他。
顧醫生拉著蘇詞,抬腳往傳送圓台那邊走,然而走出兩步,卻發現二號還杵在原地,根本沒有跟上他們的意思。
「二號?」顧青沉試探著喊他。
「我不去!」少年回答得十分堅決。
顧青沉不免有些傻眼,「不是要回育崽所嗎?」
這是反悔了?
這時,懸浮巴士終於從遠處駛來,緩緩停靠在站點。
當車門打開時,顧青沉只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閃過,待定睛一瞧,就見二號已經在車上了,還自己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好。
所以他剛剛說的不去,是不想搭傳送圓台的意思?
「上去吧。」
身後,蘇詞拍拍他的肩膀,顧青沉只得認命地走上去。
他走在前頭,也就沒留意到蘇詞抓著阿衍的幼崽服,將小孩提上車的動作。
巴士里空蕩蕩,只有二號坐在巴士中部的左側座位,顧青沉就走過去坐在了右側一排,而蘇詞……他無視了顧青沉,直接到他後面一排。
這一次,蘇詞倒是稍微留心了點,他先讓小孩進去,這才在靠走道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阿衍開心地爬上座椅,乖乖坐好。
懸浮巴士啟動。
見蘇詞再次閉目淺眠,顧青沉微鬆口氣,幸好他沒有追問四號的事,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然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二號,這小傢伙是不是知道點什麼了?
而二號,卻沒有去關注兩個大人,更沒有留意到無法被看見的阿衍。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車窗外面。
在蘇詞的魂力作用下,二號的血脈之力被暫時鎮壓住,這也讓二號混沌的大腦,恢復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二號感覺自己的狀態,從沒有這樣好過。
他四歲就被送到了獄星的育崽所。
因為血脈之力爆發失控,他將照顧他的保姆機器人打得粉碎,因此被收養他的家庭退回。
又因為血脈之力爆發得太過頻繁,後續被各家福利院拒收,輾轉了好幾個月之後,最終才被獄星的育崽所收容。
其實,四歲以前的記憶,二號已經記不清了,就是剛被送到獄星的那段時間,他也沒有什麼印象。
自他開蒙、擁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飽受血脈之力爆發的折磨。
身體的痛苦讓他每每情緒失控,只能通過各種極端的行為來宣洩,所以他脾氣暴躁、熱衷打架。
一開始,或許只是年幼的他想引起大人的關注,但漸漸地,他就陷入了對狂化狀態的依賴之中。
因為,當陷入狂化的時候,他是沒有意識的,就算身體受到傷害,他也不會再感知到任何的疼痛,那種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灼燒感,都會隨著意識的昏迷而消失。
他喜歡那種沒有痛苦的狀態。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二號慢慢反應過來,隨著狂化次數增加,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血脈之力,正在將他吞噬。
二號曾經偷聽過醫務人員的談話。
他知道,當他徹底失去自我,當他陷入狂化後無法再恢復意識的時候,他會變成一頭真正的野獸,一頭連自己的身體都沒辦法掌控,只能任人宰割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