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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從凌晨開始下的,肆虐一般地。疾風裹著大片的雨點和樹葉,胡亂地敲在臥室的窗戶上。「啪」一聲,一段斷掉的樹枝砸在了玻璃面上;辛久立時打了個顫,在黑暗裡醒了過來。
辛久想繼續睡,但他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感覺到床墊在晃。
辛久一點一點清醒了。確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辛久朝姜何那邊翻了身,定睛一看,才發現睡夢中的姜何在不停地發抖。
姜何是冷嗎?辛久有點疑惑,臥室里這個溫度對他來說挺合適的,而且姜何的胳膊和小腿都在被子外面,也不像是冷的樣子。
辛久莫名有些擔心,在床上半撐起身體,朝姜何那邊探去,欠身去看姜何的臉。
姜何此時分明是閉著眼睛的,可眼皮下的眼珠卻在飛速地轉動。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閉得很緊;眉頭微蹙,額角有幾滴細小的汗珠,黏住了幾縷碎發;胸腔大幅度地起伏著,像是很困難地在呼吸。
辛久意識到了姜何是在做噩夢,可能是很痛苦的夢;便也顧不上思考這個舉動會不會太冒犯,下意識想要立刻叫他醒來:
「老闆?哥?」辛久的聲音不算小,但姜何非但沒醒,反而表情看上去好像更驚恐了。辛久乾脆上了手,半坐在床上,攬著姜何的肩膀搖晃:
「哥你醒醒,哥!」
方法奏效,姜何猛地醒了過來,一雙瞪圓了的眼睛裡盛著還沒散盡的驚慌和恐懼,像是終於獲救的溺水者,劇烈又貪婪地大口呼吸著。
姜何的視域漸漸清晰了過來。看清楚了那個一臉擔憂,正俯身看著自己的人是誰。
辛久此時的恐懼可能並不比姜何少,看姜何醒過來,立刻著急地問:「哥你沒事……」
話語中斷,辛久被姜何忽如其來的擁抱打斷了。
姜何的擁抱很用力,一雙健壯有力的胳膊把辛久的上半身箍得很緊;兩人的胸腔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姜何心臟迅捷的跳動和渾身的顫抖全都藉此傳遞到了辛久身上。
辛久渾身都僵住了,趴在姜何心口不敢稍動。半晌,直到聽到姜何的呼吸和心跳都慢慢平穩下來,辛久才小心翼翼地又問一次:
「哥,你還好嗎?」
「還好。」姜何的說話時的喘息聲還是很重,但胳膊上緩緩鬆了勁兒,只是還維持了擁抱的姿勢:「還沒進展到最壞的地方,多虧你叫醒我,謝謝。」
「不客氣,」辛久撐起胳膊,緩緩從姜何胸前的擁抱里起來,重新枕上了自己的枕頭,側躺著沖姜何輕輕笑了一下:「我有時候容易被雨聲吵醒,感覺你好像在做噩夢,沒多想就先把你叫醒了。」
「嗯。」姜何做了個深呼吸,黑夜裡不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姜何的防備心似乎也減弱不少:「下大雨或者遇到颱風的時候,我經常會做一樣的噩夢。有時候一旦被驚醒就整夜睡不著,就算實在太困睡著了,也很快會又被嚇醒。今天夢的劇情變了,因為中途有人把我拉出來了。」
姜何轉頭,疲憊卻慶幸地,朝枕頭上的辛久笑了笑:「真的謝謝你。」
眼睛適應了臥室里的黑暗,辛久看清楚了姜何的表情。
驀然,辛久回想起了自己還睡在小臥室的時候,姜何在某個深夜過來找東西。那天晚上的捶床聲、尖叫聲,全都是因為這個重複許多次的夢魘嗎?
那時候姜何一反常態,疲憊又畏縮的樣子,紅著眼睛仿佛一碰就碎的樣子,也是因為這個夢魘嗎?
還有姜何邀請他一起睡,也不是因為想要照顧他的腰;而是姜何自己害怕,需要人陪他,又不好意思說不來吧?
辛久的心有些酸軟。像是看到強大的老虎受了傷,臉上仍舊固執地保持著肅然;卻像只可憐的流浪貓一樣仰躺著露出脆弱的肚腹;想眼前的人可以幫幫他。
是姜何的話,辛久不介意成為這個主動提供幫助的人。
辛久抬起眼皮,深深地望進姜何的眼底:「哥,那個夢很恐怖吧?你害怕嗎?如果你需要的話,抱著我睡也可以。我沒關係的,我這樣也可以睡得很好。」
姜何的表情明顯遲滯了一下,連眨眼的速度也像是慢了一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個噩夢的折磨下,自己每年的夏末都像在經歷煉獄,依然是強弩之末了。所以即便心中尚有懷疑不定,姜何還是試探性地朝辛久張開了胳膊。
辛久並沒有遲疑,下一秒就很配合地靠進姜何的懷裡,像只盡職盡責的玩具熊。為了靠緊一點,辛久乾脆枕上了姜何的枕頭,並且適時地低下了頭,閉上了眼睛,避免了兩人四目相交時可能會產生的尷尬。
很快,熟悉又安神的花香味從懷中慢慢襲來。姜何很快放鬆了下來,呼吸變得悠長而深重。
姜何這次的擁抱很小心,手很安穩地落在辛久背上,力度輕得像是在懸浮一樣,也不動,幾乎沒有存在感。辛久很快找到了舒適的姿勢,合上眼睛接著睡了。
半夢半醒間,辛久隱約聽到姜何的聲音:
「辛久,一會兒你要是發現我又在做噩夢了,就直接踹我一下。喊我我可能醒不了……」
「嗯,好。」辛久已經有了困意,話說得黏黏糊糊的。
過了一陣,辛久都快睡著了,又聽到姜何說話:
「辛久,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啊?會覺得胸悶嗎?胳膊有沒有硌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