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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何確實是個好老闆,確實很照顧員工,辛久都知道。他以前也從來沒對哪個兼職的工作這麼在意過,一直都只是得過且過,當員工絕不會操老闆的心;但這次對姜何,對Anyway花藝,辛久忽然覺得置身事外是件困難的事了。
辛久很少跟人急眼,感覺到自己語氣變得有點沖了,便有意識地舒緩下來,苦口婆心地勸告:
「哥,像今天這種事,以後遇到不要這麼衝動了。客人矛頭指的是我,哥你在一邊打打圓場,我再過來笑著說兩句好話不就完了?這樣說不定客人出於愧疚,之後還會變成店裡的常客……」
「不。」姜何不高不低地出了聲,短促卻堅定地吐出一個字。
辛久有點沒聽清楚;或者是聽清楚了,但不敢相信這是姜何在這個時候說的話,有些措手不及:「……啊?」
「我說『不』。」
姜何把頭抬了起來,在走進路燈的照明範圍時,朝辛久轉過頭,眼睛裡映出了兩個暖色的光點:「我不會打圓場,下次我還要這樣。」
第33章 32.無效自我催眠
那兩顆落在姜何眼裡的光點,就這樣順著目光,從辛久的眼眸一路落到了心裡;像兩顆滑落天際的巨型隕石,砰砰兩聲,辛久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地震了。
辛久的臉完全僵住了,腦海和思維也是。渾身像是酥酥麻麻地通了電,跟之前虛弱期的時候,被姜何從禾鼠的下頜摸到肚子的感覺相差無幾。
「哥你,你……」這種怪異的感覺外化在辛久的肢體語言上,變成了一種類似侷促的表現:「說什麼呢……」
「我說我不會打圓場。」姜何收斂了臉上的情緒,面無異狀地看著辛久的表現,語氣平穩而冷靜地解釋:「我不是跟你抬槓,我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我跟你一樣,是Anyway花藝的店員的話,我肯定會按你說的那樣做;但我是老闆。」
老闆所以呢?老闆不是更應該在意自己店裡的生意嗎?老闆不是更不想得罪客人嗎?
看到辛久盛滿疑惑的雙眼睜得更圓,雖在意料之中,姜何還是沒忍住抬了一下嘴角,才接著解釋:
「我沒有在給誰打工,所以不用擔心闖禍或者做錯事會被誰責備,被扣工資,甚至被炒魷魚……當初我自己開店就是為了這一點。起碼在這間店裡,我能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當時那個場合里,說點兒什麼維護你是我唯一覺得該做的事,別的事情我不想考慮。再怎麼說我也是這間花店的老闆,這點『任性』的資本還是有的吧?」姜何稍稍偏頭,朝辛久彎了彎眼睛。
當Anyway花藝的老闆,雖然不能在workshop里享受辛久的對客服務,但卻可以沒有顧忌地在工作場合維護他;並且是唯一一個有能力這麼做的人。
想到這一節,姜何莫名有些得意,之前因為微信的事而有些陰沉的心情也一下清爽了起來。
他可是「唯一一個」可以這樣的人哦!姜何有點沒來由地暗暗沾沾自喜。
辛久的心有點亂,看見姜何臉上幾乎要飄起來的笑,不知怎地也想跟著笑起來。
好像已經忘了最初開始這段談話的目的,辛久帶著笑意調侃姜何:「我還以為你是那種脾氣很好很能忍的人,怎麼這點兒口頭輸贏也要爭?」
「是嗎?」姜何輕輕擰著眉頭,有些尷尬地笑:「我脾氣不好吧,我跟客人生氣不也有前科嘛,那個非要說桔梗蔫兒掉了的……」
「誒?是哈!」辛久想起姜何拿著拖把把人趕出去的荒唐場面,不由笑得更開懷。
「怎麼回事兒哥啊?」好容易止住了笑,辛久的眼角還殘存著點兒笑出來的淚花:「哥你之前真的都不生氣的,有時候客人進來你連正眼都不帶瞧一下。這段時間你做出來的事都好奇怪……」
「奇怪嗎?我自己倒覺得還好。」姜何兩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偏著頭,定定地看著辛久的眼睛:
「那些話我想說就說了,沒太複雜的想法,就是覺得他們憑什麼欺負你?你對待店裡的工作已經這麼真誠、這麼用心了;沒理由要無緣無故受各種委屈,還不准我還口吧?」
「咦~~」辛久猛地皺了眉頭,渾身誇張的一抖,聳著肩膀縮著脖子,顫顫巍巍地說:「哥你口下留情啊,太肉麻了我受不了的……」
辛久邊說邊加快了腳步,快步朝前「逃」去,順便拉開了他和姜何之間的橫向距離。
姜何一怔,反應過來之後趕忙邁了幾個大步,伸開胳膊抓住了辛久的胳膊肘,再次變回兩人並肩的狀態,尷尬地從齒縫間小聲說話:
「辛久你別太放肆啊……」
「哈哈哈哈哈可是就是很肉麻啊!」辛久毫不在意姜何越收越緊的手,笑得眯起了眼睛。
姜何一邊不住地在他耳邊「噓」,一邊再次加快了回家的步速。
晚風帶著點聊表誠意的涼意,吹過路人的衣角和髮絲;夜晚的城市新區已經在沙沙樹葉聲中準備入眠了。
辛久仰著頭笑得無比恣意,絲毫不顧忌路上稀稀落落的人影。像是兀自在黑夜中升起耀眼的太陽,在幽寂中唱出清越的旋律;那樣不合時宜,卻也那樣動人奪目。
辛久的「嘲笑」一直到進了家門,拿著睡衣走進浴室時,才總算停了下來。
事實上,其實一進浴室,辛久就立刻收斂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