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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擰了眉眼,漫出些冰寒之色來。
她口中自也有唇槍舌劍萬千,但現下她只覺得有些疲憊,懶怠多說,只簡短一句:「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拾月又道:「現下回京,那雙采呢?」
「雙采說不了多久,再是她的親人,也是多年未見,感情生疏。好事多磨,她一會兒就回來了。」
果真,明棠話音剛落,便聽得外頭雙采的聲音響起:「小郎,奴婢回來了!」
她打起了帘子,笑眯眯地進了來,眼眶有些紅,面上卻是高興的:「小郎叫奴婢好找,奴婢還是問了寺中的小師傅,才知道小郎在這兒吃茶哩。」
明棠點了點頭:「可見過了?」
雙采點頭:「見過了,確實有些面熟,但奴婢實在想不起來了。」
「那位居士怎麼說?」
「她說奴婢想不起來也沒事,總有一日能想起來的,說是日後會常來明府拜訪。」雙采並未察覺明棠眼底深藏的冷峭不虞,自然而然地走到明棠身邊,占著了拾月方才的位置,為她斟茶倒水,「奴婢在那頭呆著實在有些尷尬,便先回來了,居士也不曾攔著。」
雙采一如既往絮絮叨叨著,不見異色。
明棠也不再耽擱,推開了茶水,只道要回京去,雙采也沒覺得古怪。
幾人去聽經那兒,將已經打瞌睡睡倒在一側的沈鶴然給拍醒,一行人如此出來,又匆忙坐了馬車回京去。
原本白馬寺與上京城來回也要兩三日的功夫,因明棠心裡記掛著事兒,命車夫一路疾行,如此披星戴月一路顛簸,終於擦著滿地的銀霜匆匆回到上京。
明棠要去西廠,便先將雙采與沈鶴然送了回去,復而帶著拾月轉圜。
雙采一直站在門前,看著明棠馬車離去的背影,久久不曾離開。
沈鶴然臉上還有些困意,卻打量了雙采一眼,稚氣未脫的臉上仿佛一派天真淡然:「雙采,你是不是喜歡大漂亮?」
雙采紅了臉,哪會承認:「沒有,小郎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目送是應當的。」
沈鶴然笑了起來:「是嗎。」
他小大人似的將手背在身後,自己先往明府里走了:「你二人,不大匹配。」
話語輕輕的,雙采並未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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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采與沈鶴然如何,明棠卻無暇顧及。
她說要去西廠,本是一時氣話,可強自靜下心來再想,仍舊覺得滿心的五味雜陳翻湧。
大抵是今日的冬風太冷,吹昏了她的頭,她難得執拗,必得今日得出個水落石出來。
*
拾月帶著明棠入西廠,在前頭帶路,臉上實在有些為難。
倒是她二人在夜色下走,前頭拐角處忽然冒出來一個人影,兩人險些撞到一處。
那人手裡提著幾個血淋淋的東西,大抵是剛從詔獄出來,正滿臉的躁鬱,抬頭一看拾月,驚訝道:「阿姊怎麼這個時候到西廠來?」
明棠尚未看清楚,拾月便已經認出說話這人正是她的胞妹摘星。
拾月知道摘星與明棠之中很有些齟齬,而且還是她這不爭氣的妹妹主動招惹,因不想看她二人又起衝突,便將明棠半個護在身後,將她藏在人與夾道的陰影之中,淡聲說道:「有事兒。」
摘星覺得有些古怪,卻也沒多想,抱怨了幾句錦衣衛的日子實在不是人過的,話里話外埋怨自己是因明棠落難,明棠當真可惡云云,便又提著手裡的東西慢吞吞走了。
拾月自個兒背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緊張地看向明棠,怕她因此怪罪摘星,亦或是遷怒於她,卻不料明棠對此毫不在意,目光頻頻飄向不遠處一片漆黑的滄海樓。
她顯然仍舊在想謝不傾的事兒。
拾月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了,乾脆立即帶著她往滄海樓而去。
見與不見,並不在她。
*
滄海樓有非夜守著,見拾月這樣深夜帶著明棠過來,面上也是吃了一驚:「怎麼這時候來了?」
拾月還不知該如何解釋,非夜就見明棠施施然一禮,面上神情平和,瞧不出一點兒躁鬱:「有東西要交予千歲大人。」
拾月不禁看她一眼——這樣的幌子也扯?
可她到底沒有拆穿明棠的幌子,只是默然垂首。
許是明棠的態度太自然,亦或是明棠在謝不傾眼中的地位確實不低,加之拾月也並未多言,非夜竟未起疑,點點頭道:「明世子請將物品給屬下,屬下再送到督主面前。」
「大人說了,要某親自送到桌案前。」
明棠垂下眼眸,謊話信手拈來。
非夜竟也全然相信,並未再堅持,而是讓開了身後的小門:「明世子請。」
他並不生疑,甚至也不曾跟在兩人身後看著,由著她二人踏上上樓的階梯。
明棠上樓的步伐越來越快,拾月也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比起上一回明棠狼狽跌倒,這一回的明棠穩穩噹噹,甚至是三步做兩步地往上而去。
明棠面上看著比誰都一派淡然,步伐卻越來越快,等她站在三層的小門之前,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裡頭一片黑黢黢的,不見一點燈火。
明棠屏聲細聽,也聽不見裡頭有半分人聲。
謝不傾不在滄海樓。
明棠的心一下子墜落谷底,唇角不自覺地抿了一下,神色漸冷:「沒有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