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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傾無意之中看著的一頁,反倒是這書中最為正經的一段了,後來種種卿色香艷,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種種情景姿勢不一而足,著實大膽。尤其配以種種栩栩如生的圖繪,堪稱用心精良。
這種書……謝不傾皺了眉頭,一手合上,正欲扔了。
風卻好似格外通人意,又吹到一頁,章節名明晃晃地寫著「雨打鈴鐺濕林葉,情使女郎主上前」。
謝不傾丟書的動作微微一停。
外頭還鬧著呢,一個少年人皮猴似的追著黃巾跑到了前頭,驚得兩隻正在抱窩的鳥雀亂飛。
那少年人哈哈大笑:「連鳥雀都有伴兒,唯獨你一個人到如今還形單影隻!」
黃巾被他戳中痛腳,暴跳如雷:「我有媳婦,你個毛都沒長齊全的小子笑話誰呢?」
「你有個錘子你有,嫂子早同你合離了。」
「那又不是我不成!事情我有苦衷,總是你嫂子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絲毫不聽人解釋!」
「嗐,難不成不是你最不會說話?分明你錯了,你嘴裡還一點不甜,像個鉅嘴葫蘆似的,就會傷人心,嫂子不跟著你也是應當的!」
這些玩笑打鬧,不知怎的入了謝不傾的耳。
他也不知怎的已經翻到那一章去了,暗衛與女郎生了些小齟齬,正鬧著彆扭不肯見面——多虧了暗衛的這條三寸不爛之舌,這才叫女郎丟盔棄甲,上下都為他心悅誠服,哄得她主動不休。
謝不傾若有所思地閃了閃目光。
黃巾正還在吵鬧著,為著所謂的「嫂子」、「合離」的事情同另外那個少年人吵得面紅脖子粗,眼見著就要惱羞成怒之時,聽得謝不傾的聲音悠悠從馬車之中傳來:「京中可有消息傳來?」
黃巾愣了一愣,想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回答,卻還是硬著頭皮答道:「大人匆忙離京,一路上掩藏行跡,西廠的人未必能夠尋到大人的蹤跡,更難以傳信。」
他怕挨罵,又連忙補了一句:「但按理來說,應當是沒有急事的。若當真有急事,多少要將您那隻海東青請出來,如今我們都快回去了,也未曾見海東青大爺的影子,想必是不曾出事兒的。」
謝不傾的眸光微沉——這話的意思,竟是說京中沒法和他傳遞消息。
那……倘若出了什麼事情呢?
謝不傾沒來由地覺得有些煩躁,微微皺了眉頭,只道:「加快回京。」
*
這頭人在匆忙北上回京,明棠的事兒也自然不曾停下。
她的事兒一件趕著一件,先是那一夜的金宮忽然擄人,隨後又是一封莫名其妙的年禮,派出去去問抄書先生的芫茜還不曾得任何有用的消息下來,又來太后有意召她入宮侍奉的消息。
所幸在明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色慾薰心的太后召進宮前,她終於等來了自己要等的一個人。
一個消失了三月的人。
明棠這幾日都命拾月在蘭渝茶館等著,命拾月一見到他回來,就立刻將消息報到明棠這裡。
果然沒被她想錯,三月的日期越來越近,那人果然風塵僕僕地如約而至。
其人挑了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飲酒吃肉,大快朵頤,正吃的高興仰頭一杯酒時,忽然冷不丁瞧見面前多了個人。
白衫出塵,即便是戴著帷帽遮掩了容貌,也壓不住一身的清貴自矜。
是個富貴郎君。
他一抹臉上的油,習慣性地擺出一個憨厚老實的笑臉來,道:「小郎君是來求什麼的,求天命還是求姻緣?摸骨看相八字算命,小道我皆十分精通。」
卻見對面的郎君擺出一枚已經被拆成兩半的蠟丸,道:「三月之期已到,我來赴約。」
他看那蠟丸,只覺得有些眼熟,正想著,那白衣郎君就已然往樓上去了。
這時候他才覺得腦海之中靈光一閃,想起來了——是那位!
難怪在這兒等著自己,看來是當真在意他先前留下的信箋,想要明白他所言的「命格有變」。
他油滑的笑臉下划過一絲驚詫,下意識站起身來就想追,卻又捨不得自己桌案上尚未用完的酒肉菜餚,一手端了一個自己喜歡的,搖搖晃晃地跟著白衫郎君往樓上的廂房走。
才跟著進了甲字房,門便被人一把關上,那白衫的小郎君已然落座,往左下手的客席一請:「朴木子道長請坐。」
朴木子,王啟。
正是二夫人喬氏為尋找明宜筱,特意請來開壇做法的跛腳道人。
那天夜裡,王啟上門到瀟湘閣來,遞出錦囊約見明棠,卻又匆匆離開回鄉,留下信箋一封,言及三月就歸。
明棠候他三月,終於在蘭渝茶館將他逮了個正著。
王啟頗有些不知該不該坐,就瞧見明棠為自己斟了一盞茶,不輕不重地落在桌面上,輕輕的「噠」的一聲,好似敲在了他的心頭:「道長回保定去,是不是為了尋人?」
王啟自己自然知道,彼時他匆匆忙忙離開上京城回到祖籍保定,確實是因某些突發的緣由,但他心有戒備,並不答話,臉上卻只是油滑地笑:「有些事情回了祖籍一趟,不知郎君尋小道何事?」
「你在保定找了一個化名若蘭居士的夫人,告訴她她一直在尋找的女兒在上京城,並令她在白馬寺靜候女兒,是也不是?」
明棠將頭上的帷帽取了下來,一雙風流多情的眼中,此時帶著似乎能夠穿透人心的銳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