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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叮囑了拾月,吩咐了如此這般一番,隨後又將信件交給了鳴琴,細細囑託幾句。
鳴琴在謝不傾的眼底瞧見的,乃是淡淡一泓,卻不可忽視的關切。
他對明棠的擔憂關切從不掩飾,但卻是第一次親自叮囑鳴琴。
謝不傾私下裡其實鮮少和瀟湘閣之中的人說話,但今日卻也站在她的身前——鳴琴甚至能夠察覺到,謝不傾並不曾當她是這院子之中伺候人的奴僕,反而目光溫和,甚至帶著幾分敬重之色,叫她好好照料明棠。
字字句句,殷殷切切,全是在明棠之身。
故而鳴琴又道:「大人他,當真是在意小郎的。」
若是別人說這些,明棠還未必會相信。
但若是鳴琴,是這與她從小就相依相伴,一心都是為了她的阿姊鳴琴,明棠便絲毫不曾生疑——連不曾嘗過風月滋味的鳴琴都知曉,謝不傾待她,其實十分用心。
那她一直在心中惴惴不安的,擔憂謝不傾的那些,是否當真不過只是她的庸人自擾?
「奴婢叫小郎君不要一味拒絕壓著自己的心意,卻也不是要郎君一下子就要逼著自己給出個答案——反正時日還長,慢慢想便是了,何必糾纏自己?」
明棠似有所感,輕輕地點了點頭。
鳴琴笑了兩聲,見她那暮氣沉沉的模樣,忽然彈了彈她的眉心。
明棠吃了個腦瓜崩,很是意外地看她一眼。
鳴琴見她的神情終於生動起來,心裡的大石頭可算落了地:「好了,這般才算好了。」
她二人說完了,外頭送水的小丫頭才開口:「郎君,奴婢送了溫水來。」
瀟湘閣如此設計,外頭伺候的僕役能聽到裡頭說話,卻並聽不清聲音,這小丫頭倒會察言觀色,等她們說完才叩門。
明棠准了她進來,便瞧見一個嬌小玲瓏的丫頭從外頭走進來。
她生的玉雪可愛,乍一看如同沒長大的瓷娃娃似的,格外地討人喜歡。
明棠多看了她幾眼,等她出去之後,鳴琴才故意笑話她:「怎麼,才動了對千歲爺的念頭,又瞧上這新來的小丫頭了?是我們幾個都不新鮮了?」
明棠險些一口嗆著了,無奈說道:「不是,是她臉上塗的粉有些厚,我多看了兩眼。」
第254章 與他當年的春風一度
鳴琴笑道:「小姑娘愛美,臉上塗些粉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小郎一直盯著人家的臉看,沒得又整出一個新阿麗來。」
她提起阿麗,明棠臉上的玩笑色便淡了些,忽然好似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可收拾好了?」
「都配合著拾月,都收拾好了。」鳴琴知道她問的是什麼,點了點頭。
明棠心裡便有底了。
說了這一會子的話,明棠便又有些倦了,鳴琴看出她眉目之中的疲憊之色,也不纏著她說話了,伺候她洗漱吹了燈。
但一院子的靜謐,明棠反而聽見自己的思緒如雷一般響動——鳴琴點醒了她,她到了這樣靜謐安靜的夜裡,更覺得自己滿懷的心事碰撞叮噹。
不僅僅有那些不可宣之於口的心意纏繞,更多的還是回到明府這大宅院之中,滿腹洶湧而來的算計。
有那樣一刻,她甚至也覺得,在那催眠術之中,小帝姬可以那般無憂無慮,叫她歆羨不已。
青丘的小帝姬沒曾經歷過那些兩輩子的仇恨,性子活潑自在,萬事隨心,自由自在,可她卻背負了這兩世的仇恨與期許,壓得自己沒有一刻喘得過氣。
若是自己也是青丘的小帝姬,是否也有如同她那時候的勇氣一般,為了那鏡中花水中月心上人,當真勇往直前?
而她若正如同小帝姬一般鼓足勇氣,是否也會如同她一般,苦苦追尋數載,最終求來的,不過是個將她當成工具一般予取予求的「封無霽」?
明棠想不出答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鳴琴守了她兩個時辰,見她似乎仍舊在床榻之上微微地挪動著身軀,只好點了兩顆安神的香丸,等香意瀰漫開來之後,裡頭的動靜才終於安靜下來。
鳴琴擔心她,便悄悄打起了簾帳,見她果然即便是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著了,眉頭卻仍舊緊鎖著。
不知怎的,鳴琴的目光落在了出手門口處,柜子上掛著的一件長衫上。
那長衫是今日謝不傾離開的時候順手擱置下來的,沒明棠的令,鳴琴也不會隨意處理,便一直放在那柜子上頭掛著。
鳴琴見自家小郎君連睡著都惴惴不安的模樣,也不知從哪兒來的福至心靈,伸手就將長衫取了下來,抖落開,蓋在被子下蜷縮成一團的明棠身上。
那長衫上一身的冷檀香氣,將明棠一整個罩住,有幾分像是那人將她抱在懷中。
一直睡得十分不安穩的明棠這會兒終於安靜下去。
她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上的長衫,這才終於沉沉睡去。
*
明棠夢見了前世仍舊在金宮裡的時候。
她其實鮮少夢見自己那些歲月,只因在那兒的記憶實在不大美好,回想起來也仍舊只會覺得痛苦,甚至連做夢都只覺得抗拒,卻沒想到會在今兒這樣的夜裡忽然夢見。
明棠今日本身就受催眠術影響,心神十分不定,如今又驟然夢起前世,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是在夢中。
小軒窗,正梳妝,明棠一偏頭,便瞧見滿地都是富貴逼人的波斯地毯,大朵金花簇擁其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