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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有些慚愧之色。
「無妨。二人武藝遠在你之上,你能保全自身,便已是用盡全力。」
謝不傾無意苛責於他,原本想叫他悉心護送明棠回鎮國公府。
但想到那二人躲在暗處,不知什麼時候再會出手,叫一個已然負了傷的錦衣衛護送她回去也不安全,謝不傾便也跟著上了馬車。
馬車來的時候載著一車心思,如今回去的時候更是滿懷思索。
明棠沉沉昏著,謝不傾的手指一直搭在她的腕上,探查她的脈象,唯恐她的脈象出現何等波動。
但萬幸只是這催眠之術讓她神思大傷,身子與思緒極度疲倦,她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了,這才昏睡過去,根本並未受到什麼巨大損傷。
謝不傾看著她那張蒼白的臉,連眉間的那顆硃砂痣都好似失了色澤,心中思緒萬千。
那件事,果然是不能再等了。
縱使他能夠等得,他這棠棠兒,小兔崽子小狐狸崽子,也是片刻都等不得了。
*
馬車骨碌碌穿行在荒野之中,往鎮國公府而去,再次經過當初的荒廢行宮。
來時瞥見的那一行送葬人已然不見了蹤影,但謝不傾瞧見那遠道路邊,亦有一座新添的孤墳。
上頭懸掛了一條淡色的絲帶,末端似乎懸掛了一枚迎風而響的風鈴。
叮叮噹噹,清脆而悅耳,即便是隔了那樣遠的距離,謝不傾也聽見那在荒山野地里寂寥的鈴聲,好似這飄零在異鄉的宿命。
謝不傾有那樣一剎那的怔然,叫他似乎想起來些什麼。
南陳的質子,當然皆是南陳皇室的皇子,聽說其中有一位乃是前皇后撒手人寰後留下的嫡子,只可惜南陳皇帝荒淫無道,寵愛妖孽美人,任由妖妃蠱惑,竟將自己膝下的嫡長子送至大梁朝為質子,只為了與大梁朝換取那十幾年的安平之期,好讓他還能夠在那酒池肉林之中痛快享受。
縱使是嫡出皇子,也不過如此。
後來陸陸續續被送來為質的那些皇子,雖都是庶出皇子,卻也是那位南陳皇帝膝下的親子,到了他這皇帝的眼中,卻也不過皆成了為他換取安平和樂的工具。
不知今日死在這的是誰,亦不知那消息傳回南陳去,是否能引起什麼波瀾?
——亦或者,波瀾不驚,皇帝的膝下永遠不缺分不清生母的皇子,聖旨一卷,又能為他換取這十餘年的和平,他又會在意誰的死活?
那樣的思緒,也不過是在謝不傾的腦海之中一晃蕩。
但他終究不曾被那些思維繞回,只是下令馬車快行回府。
那些拋卻在往事之中的記憶,再次被他投回其中,不起絲毫波瀾。
*
等明棠醒過來的時候,她的人已然在府中了。
鳴琴在她的身側伺候著,外頭隱約能夠聽見些人來回走動的聲響。
但那聲響卻十分輕微,並不會打攪人的休憩。
明棠有些愣愣地躺在床榻上,微微一動,便覺得腦海之中晃蕩地疼。
「唔……」鳴琴原本在低頭為她納鞋襪,待聽得床榻上傳來的細微聲音,她便立刻丟下了鞋襪,關切地上前來:「小郎醒了?」
明棠腦海之中還有些混亂,卻也比剛醒過來的時候好許多了,點點頭道:「水。」
鳴琴環顧了一圈,只看見一壺茶,剛捧了過來,便見明棠搖搖頭:「茶水有氣味,我身子這會兒弱著,喝了恐怕要吐,這會兒要水。」
鳴琴便吩咐外頭去取新鮮的水來。
外頭有小丫頭脆生生地應了一聲,下去拿水了。
鳴琴重新到明棠身邊候著,她見明棠那虛弱疲倦的模樣便止不住的心疼,如今更是半步都不想離開。
聽到外頭的聲音有些陌生,明棠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是新來的使女?」
鳴琴不想她勞神多想,只道:「是,今日牙婆帶了些聰慧的小丫頭過來叫奴婢挑,奴婢挑了好好些個,一些在外頭灑掃,一些在院裡伺候,都是聽話事兒少的,小郎君大可放心。」
明棠點點頭,道:「花名冊給我看看。」
鳴琴有些不贊同之意:「才醒過來,何必這樣著急?」
明棠想了想,只覺得言之有理,便先作罷。
她躺了一會兒,依稀想起來,自己昏昏沉沉的時候,好似有人將自己一直抱著回來,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那同她一塊兒出門去了的九千歲,謝不傾,如今已經不在身側。
她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空落落的,下意識地問:「他呢?」
鳴琴道:「大人有事,先行離府了,留下書信一封,叮囑小郎好些了再看。」
明棠點了點頭,沒強要。
她知道這是在自己的瀟湘閣之中,但那催眠術之中的記憶著實太過根深蒂固,即便那些屬於原主的記憶開始褪色,她卻仍舊還會清晰地記得在催眠術之中自己親自經歷的一切。
奉祝宮上搖曳的雪,以及在那冰天雪地里,她忽然主動獻上的吻。
方才在小院之中醒來的時候,她的記憶太過混亂,一時之間什麼也記不得,說話做事皆是按照潛意識之中來的,如今靜靜地躺在這兒,將那些事情樁樁件件梳理清楚,明棠心中才猛然一震。
她……她都同謝不傾說了些什麼?
她字字句句都記得清醒。
她與謝不傾說。<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