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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盡心了。」
明棠道。
柳霜雪的面上也不見任何驕傲自滿之意,甚至微微搖了搖頭:「妾身平素里在此並無閒事,自然應當將郎君吩咐的事盡數做好,妾身甚至覺得這些還不足,尚且還有更多的經典在觀中的藏書閣中,只不過看了一成都不到。」
明棠卻只問她:「你可喜歡這些道家經典?」
這話突然轉彎,連陪在一側的拾月都不曾反應過來。
柳霜雪卻毫無滯澀地說道:「妾身自然不喜歡這些道家經典,若是漫天當真有神佛仙人,豈會對我家受此苦難如此冷眼相待?世上並無仙佛,妾身不相信,也不喜歡。
但這是郎君吩咐妾身研讀,無論妾身喜不喜歡,妾身都會盡力做到最好,以報郎君救命之恩。」
柳霜雪的嗓音極穩。
她又看向窗外那滿樹零落的梨花雪:「郎君之小印,是為『昭』,日月之明,當空而照,救妾身於萬丈水火之中。
妾身不敢與郎君的日月之明爭輝,卻也願做郎君的螢火之光,為郎君分憂解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她又轉圜向明棠,看著她一跪而下:「還請郎君為妾身賜名。」
明棠有了些興致:「賜名?你不喜歡如今的名姓?」
柳霜雪卻只搖搖頭:「並非是妾身不喜歡如今的名姓,名姓受於父母,自然萬分愛惜。但父母已然相繼離世,兄長也已送了『柳霜雪』進宮,於是這大梁朝之中,再無宮外的柳霜雪為柳家而活,妾身日後,便自然也不會再是柳霜雪,只是郎君救回來的孤女,結草銜環,永世報之。」
明棠驚訝於她的變化,只挑挑眉,並非著急言語。
當初在白龍觀第一次見她,她還是個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受了誰的毒手的懵懂女郎,喪父喪母,滿門不幸;
而如今,她已然可以這般無懈可擊,甚至要她為她賜名。
而柳霜雪似乎洞察她心中念頭,只笑道:「妾身在白龍觀之中,整日無所事事,便是再糊塗的心,也早想明白了。」
第211章 三月春
「好。」
柳霜雪既有此意,便是以新的身份斬斷前塵之態。
身份不同,日後可行之事自然大大不同。
她早晚不是池中物,只要不過分拘束於過去的悲痛之中,能從悲痛和痛苦之中滋生出繼續朝前的力量,她便能在這白龍觀之中真正化魚為龍。
明棠早有為她改換身份之意,只是不知她自己心中何時能夠想明白,如今她既已決定,也正是時候了。
當初與王啟的開春之約,也已臨近眼前。
在這開春之約之後,柳霜雪改變的身份,便即刻可以派上用場。
「你可有喜歡的字詞?」
明棠問她。
她便看像那一樹零落的梨花,縱使飄落了一地的花瓣,卻仍舊在土堆之中潔白似雪,便嫣然一笑道:「梨煎雪,便叫梨吧。」
於是從今日起,柳霜雪便再不是柳霜雪,而是坤道阿梨。
明棠早就備下了今日,為著給她討一個全新的身份,月余來為白龍觀不知貢獻了多少香火錢,如今正是定時。
她走到外頭去,在綿綿細雨之中,召了一直在不遠處等待的小道童過來:「你來。」
小道童低眉順眼地過來俯身一禮:「郎君有何吩咐?」
「便如同之前信箋之中所言,這位女郎如今已決意歸依三清。」
這是明棠先前早就在信箋之中提到過的事,就算白龍觀乃是天下道觀之首,是這上京城之中屬於皇族心中最莊嚴之所在,卻仍舊逃不開這銅板的香氣。
想要塞一個人進白龍觀修道為坤,有誠心自是一樣,但有大量的錢做敲門磚更是一樣。
阿梨的道經經典已然無可挑剔,明棠砸給白龍觀的錢財更是可觀。
小道童知曉,這本就是兌現先前約定的事,面上不見任何波動,只是悄聲問道:「郎君願擇哪一黃道吉日?」
「擇日不如撞日,未必就要黃道吉日,今日便是最佳。」
若是留下來纏纏綿綿,還勾連著從前的事情不肯放,反倒沒那意思了。
正如同昔日的柳霜雪,今日的阿梨一樣,縱使她熟讀這些道家經典,卻也不信任何神仙,明棠也不信那些所謂的黃道吉日——
天地皆我,我自為尊。
只要我願意,今日便是最好的黃道吉日。
上京城漫長苦寒的冬日已然過去,暖意絲絲,已到春天。
那小道童聞言也不見任何反駁,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下去準備授以冠禮的物件兒了。
明棠便這般立在如同牛毛細針一般的細雨之中,看著自己白色的衣裳漸漸被籠罩上一層濕潤之色,眼底藏著一點淡淡的笑意。
到上京城這些歲月,如同臥薪嘗膽一般,吃過了苦,受過了羞辱,到如今,也終於到她所有布局皆成,踏下第一步的時候了。
帷帽下那張風流素淨的臉微微一笑,風微微揚起些許,露出她那殷紅的唇。
*
柳霜雪要成為白龍觀的坤道,若明棠願意,柳霜雪的受冠禮其實可以十分盛大。
但她二人皆不是喜歡熱鬧之人,更何況這謀算亦是亦越少人知曉越好,便沒有請旁人來,只是靜悄悄的在一處偏殿之中,一一拜見諸天神仙道人,皈依三清。<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