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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夫人的歇斯底里與暴怒,同明棠的從容溫雅放在一處,顯得天壤之別,何等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靜海王府的幾個管家,從明棠一出現時便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神情,一直審視地看著她,更不曾說出半句阻攔的話來。
片刻之後,便是拾月與鳴琴一同出來了。
這兩個使女也一如明棠方才的模樣,絕不下半截樓梯,一左一右地立著,宛如門神一般,高高在上。
高老夫人剛剛才勉力將面上的神情調整正常,但目光一落到這兩個使女身上,心中的怒火頓時又焚燒起來。
明棠那小野種這般自傲,已經是可惡至極,而她身邊區區兩個下人,竟也敢這般放肆?
「來人,將她們兩個給我捉下來,狠狠打一百大板!」
高老夫人藏在袖中的指尖都在顫抖。
拾月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唇角:「小郎正在裡頭叩問先祖,奴婢們奉命在這守著免得穢物打擾,老夫人這是何意。」
穢物?!
「不敬老夫人,盡會這些牙尖嘴利的話,你——」
葉氏本就是個嘴閒不住的性子,這會兒忍不住嘴上又要多說,豈料話還沒說完,便被鳴琴瞬間打斷。
「葉氏,奴婢跟著先夫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何處待嫁,大房之中哪有你插足說話的份?你應當記得你自個兒的身份,主子們說也就罷了,你一介賤奴,休要在祠堂門口胡言亂語。」
鳴琴尚為年幼的時候,便被已經故去的世子夫人沈氏買入大房之中調教伺候。
彼時葉氏甚至還不在明府之中,不過是一個絕不肯放開鎮國公府這棵大樹、苦苦守著待嫁的老姑娘。
葉氏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人,甚至連自奔為妾都稱不上,沒臉沒皮的,也好意思在這兒充什麼主子做派?
這闔府之中,最沒資格置喙於人就是葉氏。
「你……」葉氏被這話堵得面色紅紅白白,又想起來上回在榮德堂門口,連牙都被打得鬆動了的慘樣,憋著一口氣,卻再也不敢多說了。
而高老夫人慾言,卻又被一邊的拾月打斷:「我們小郎說了,今次之事不可打擾,待祭禮完成之後,自會出來親自與老夫人分說,還請老夫人稍安勿躁。」
高老夫人接連被打斷,此刻心中已經是滿腹的怒火,聞言更是冷笑不已:「你們主子當真是懂孝道,祖母當前,竟如此不敬!」
拾月已然不接這話。
兩撥人就這樣對峙著,偏生高老夫人當年被說過的不配仿佛魔咒一般刻在她的骨髓,她連祠堂的半步都不願踏入。
高老夫人不進祠堂,不知道裡頭究竟是怎麼樣,心中只在想著,方才金嬤嬤那一聲悽慘的慘叫,是否意味著她已然當真被那小野種勒死了?
越是這樣想,高老夫人心中的驚怒越燃越盛,恨不得當場叫人將明棠從裡頭捉出來打死。
叩問叩問,她哪兒來的事情叩問?
難不成她還真以為這世間有什麼在天之靈?
若是真有在天之靈,她早被索命的惡鬼殺了幾百回了!
問問問,最好是被她當真召出個惡鬼來,當場將她殺了算了——這明棠放在心頭,終究是一場心腹大患!
早知如此,當初將明棠趕到鄉下田莊去後,就不該聽信所謂道士的話,相信這小野種在外頭遠遠地活著家中運道才能興旺,當時就應該尋個法子殺了明棠!
且看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和親生孫子個個爭氣,升官加職的比比皆是,豈是靠著這小野種在外頭換回來的運道活著的?
高老夫人丁點不信,心中越發急躁。
沒了人說話,一下子便安靜下來,靜海王府那幾個管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究竟在傳遞什麼訊息。
便在這樣的寂靜之中,隨著祠堂里一聲低沉悠遠的編鐘之聲,明棠聲小卻堅定的字字詰問,從祠堂當中緩緩流出。
「敢問先祖,明棠身為長房嫡孫,何以落得如此遭人無視、淒涼至此的地步?」
「幼年體弱,正是最好將養的時候,承蒙祖母照顧,到京外的田莊養病,一身病弱骨,也好賴苟延殘喘到今日,豈料回府,便是各種風刀霜劍嚴相逼——祖母何等宅心仁厚之人,必是受了奸奴蠱惑,這才如此對待於我。」
「除夕之後,祖母身邊的人才姍姍來遲地送來壓歲紅封,彼時就是這刁奴負責轉送紅封。這刁奴以下犯上,當時便對我出言不遜,罪當賜死。是我念起此人一直伺候在祖母身邊,勞苦功高,不曾怪罪,卻不想這刁奴今日又故技重施。」
「今日我在院中教導義弟,因義弟頑劣不懂事,不肯學習念書,故而出言嚇唬他,要將他送予外人,卻不想這婆子公然翻牆於我院牆之上,偷聽我主僕談話。照大梁律令,奴僕不得私自偷聽主家言談,違者賜死。我本意好言相勸,這賤奴又再次以下犯上口出不遜。」
「世間諸事,能容忍者有一二,卻事不過三。便是這奴僕是長久伺候在祖母身邊的老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目無主子,以下犯上,出言不遜,觸犯律令,便已是該賜死的時候。」
「大士族者,本就應當上下有道,長者慈,幼者孝;為主者寬仁,為仆者敬重。若長者不慈,幼者不孝,為主者不仁,為仆者不敬,家中風氣何以為正?這院中的奴僕,個個都學會看菜下碟,亂為本事,隨意觸犯律令還無任何懲罰,再大的家業也將敗於此代人手中。」<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