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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榴花廳里儘是舶來的南洋家私,新奇又別致,才修好不久,今次還是第一回啟用,頭回用就給了明二郎回府開宴,可見對這個親孫兒也有幾分看重。
三夫人也是要來觀禮的,只不過臨時有些岔子,說自己要晚些到。
四夫人倒連理由都不找,直接不來,連使女都沒來一個。
但即便如此,二門左近也已然等了不少人了。
明二夫人帶了烏泱泱一片人在二門口等明二郎,近日一直有些憔悴的臉上難得的有些喜意,明宜筱陪在她的身側,正陪著她說話。
「……你二哥常年不在家中,你一會子見了他,要同他親近些,沒得他覺得我們待他不熱切,涼了心。」
二夫人喬氏生的圓潤福相,端麗柔和,帶著些驕矜,笑起來的時候唇邊一點若隱若現的梨渦,如春花一般。
即便是生養了兩個女郎的母親,二夫人卻仍舊好似天真的娘子一般,與明宜筱站在一處,看上去也不過像比她略大半輪。
明宜筱同她說話,一一應著,眼底卻有些心不在焉。
而這一夥子烏泱泱的人,其實多多少少也如同明宜筱一樣,並無幾個是真心實意等著的,使女們臉上看著正經,實則偷偷咬耳朵說小話,不見幾分尊重之色。
明棠過來的時候,正瞧見這般場面。
鳴琴搖頭:「原以為有多看重,一眼過去卻瞧不見一個真心愿意二郎君回來的。」
「二郎君回府,同我回府也並無什麼區別。」
明府接她回來,是因削爵令當前,要保住鎮國公府的爵位;
二房接明二郎回來,是因明四郎已死,二夫人膝下無子,只能惦念這個在外的庶子回來給她撐腰了。
她曉得明府的意圖,明二郎可知二夫人的意圖?
明棠眼中有幾分興味,理了理衣襟,往二門去了。
第17章 你死後必下地獄!
雙采垂著頭跟在二人身後,掌心沁出了些汗,忍不住打量明棠氣定神閒的背影。
明棠行過來的時候,花園子廊下正坐著兩個八九歲的丫頭,笑笑鬧鬧地翻花繩,那兩個丫頭應當才進府不久,身上衣裳的料子舊僕僕的,雙丫髻上也光禿禿的。
主子們皆聚在二門口,她們就敢躲在這裡翻花繩。
見明棠一行人過來了,兩人一唬,待看清了是誰,便又繼續翻起花繩來,好似全然沒看見似的。
鳴琴扁嘴:「慣會看菜下碟。」
明棠沒在意便走過去了,雙采卻道:「是過分了些。」
鳴琴看她一眼,雙采忽而同鳴琴說起:「二夫人的群芳園後院有個小院,我昨日從旁邊走過去,裡頭竟然拋出幾塊大銀子來。」
「還有這等好事?」鳴琴果然應聲,「都說二夫人出身晉中首富喬氏,此話果然不假,連院子都會自己生銀子!」
雙采的聲音細弱了些:「你沒聽過,喬家有自己生錢的聚寶盆麼?」
她們閒談著,跟著明棠走了。等主僕幾人的身影消失了,翻花繩的丫頭們忍不住說起這事來。
「院子還會自己生銀子的?」
「怎麼不會!我小時候也聽我阿娘說起,北商喬家有一口聚寶盆,那聚寶盆里會自己迸出金銀財寶來!」
兩個小丫頭說得興起,探頭看了看二門口越來越多的人,貓著腰一下子不知道溜到哪裡偷懶去了。
她們跑了,原應該已經離開了花園的明棠卻從紫藤花架下走了出來。
她手裡捏著兩朵不知從哪裡摘來的花兒,一抬手,鳴琴便乖覺地低下頭來,讓明棠將花簪到她鬢角。
等明棠再抬另外一隻手,雙采便也低下頭來,由著明棠將花簪到她鬢邊。
明棠垂眸簪花的模樣極安靜又專注,好似手下捧著何等珍視之物。
雙采一動不動,顫抖的眼睫卻顯露出她的擔憂。
「你很聽話,有何怕的?」
這花的花萼有些鬆散,明棠簪花的時間便有些長,頗費了些功夫,雙采能感覺到小郎淺淡的聲音就在耳邊,她禁不住有些恐懼。
「小郎……小郎不怕奴婢說出去?奴婢是老夫人用過的人……」
她盯著自己的繡鞋,看著上頭迎春花的花樣子,仿佛能在上頭看出一朵花來。鞋面下的雙腳疼痛已經散去大半,身上的傷口也都結疤了,如今只剩下淡淡的脹痛感,全靠明棠賜下的脂膏奇效。
原以為不過是個年紀小小的郎君,可人天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雙采已然害怕了。
「這話說得奇。」明棠端詳了一下自己簪花的角度,卻又好似覺得不大好看,便乾脆將它掃落下來。
方才還拿在指尖賞玩的花朵,頃刻間便零落成泥碾作塵。
「誰也管不住你,唯獨你自己管得住自己。我素來不約束人,只修整人。」
她又走進花架子裡,似乎去尋覓自己喜愛的花朵了,只聽得她的嗓音緩緩散在風裡:「我修整的第一人,如今連明氏祖墳都進不去。」
明以良,少年暴斃夭亡,按制不入祖墳。
雙采瞳孔不由得放大了,訥訥了半晌,便見那雪衣小郎君拈著一朵夾竹桃走到她的身前,替她重新簪上。
夾竹桃艷麗緋紅,卻有劇毒,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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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明棠賞了花,姍姍來遲的時候,二門已經喧鬧成了一團。<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