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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輕咳了一聲,便將所謂斷袖分桃的故事講與拾月聽。
拾月聽得瞠目結舌,轉念一想,這世俗風氣之中確實常有龍陽之癖。
只是她書念得少,腦子也沒有那般靈光,哪知道明棠以一枚桃子,便言明自己與周時意絕無可能。
拾月咂舌:「總是小郎君聰明,你們聰明人說的話,屬下這等不念書的,總是不曉得的。」
明棠輕輕應了一聲。
她面上有些倦色,心中亦有些淡淡的苦悶,幼瘦的眉頭微皺。
明棠從未想過傷害無辜之人,便是周時意的痛苦並非她的過錯,今日見她落淚,心中也堵得慌。
拾月有心開玩笑逗她開心,便說城外開了一家新的洋貨鋪子,好多新鮮玩意,喊明棠去賞玩。
明棠也知道自己心有鬱氣,當散散心,遂欣然同意。
卻不想這一去,竟……
第176章 將他濕漉漉的衣裳脫下,他是?
竟遇上這樣古怪事兒。
拾月知曉那洋貨鋪子開在哪,也曉得那處新鮮東西多,近來不少客人往來買東西,他們走尋常路線恐怕被堵得水泄不通,於是帶了明棠往小路穿行。
這也是拾月從前出任務的時候經過這些地方,自己琢磨出來的一條道,平素里走的人不多,多是庶族聚居之處。
而這個時辰,此處的庶族大多都去上自己的工去了,家中只留一兩個老弱看門,故而十分幽靜。
上京城內城之中多湖泊水道,明棠的車駕在巷道之中穿行,偶爾便見一兩個小湖,也如同水鏡似的澄澈明亮,明棠打起馬車窗簾望出去,瞧見天上的雲在水中也穿行,水天一色。
湖邊白沙岸上,間或有些水鳥白鴨停息、互相啄羽,庶子的小孩兒們穿著粗布麻衣在岸邊挑揀石子兒,歡聲笑語。
不同於士族重金造出來的園林湖泊,這些天然的野趣也自有一番風味,明棠為散心而來,便也打算多看看,目光正逐著幾隻躍動的水鳥,忽而目光一凝。
在一處生滿刺篷、頗有些陡峭的岸邊,有幾隻水鳥正在其中築巢,朦朦朧朧的刺篷影后,明棠卻依稀看出個人的輪廓。
她怕自己看錯,又定睛一看,確認那是個半身都還在水裡的人,上半身趴在岸邊,被刺篷擋住了大半,動也不動,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
死人而已,明棠司空見慣,本不打算多費功夫。
她正欲挪開視線,卻瞧見水鳥飛到他的身上,啄了幾口,從他的身上叼出來一塊兒串著羽毛的小令牌,大抵是要用以築巢——可那令牌的形狀,明棠實在覺得眼熟。
她依稀記得,她前世在金宮中曾學過各國官員與宮人的令牌印鑑,這一枚令牌的形狀,正與大梁朝宮禁之中的宮人令牌別無二致。
這是宮中的內侍或奴婢?
宮禁之中,人人都依據各自的戶籍籍貫登記在冊,即便只是最低下的宮娥太監,人死也要銷檔,然後拉到同一處地方埋葬。
自然,這只是規矩而已,會不會遵守規矩,那便看人自己了——宮禁之中明爭暗鬥無數,死於非命的僕從也非一兩個,連屍首都找不到,多半便是被扔到外頭來了。
明棠不知這人被卷到哪一路爭鬥之中而死,只喟嘆權勢場上誰人都身如浮萍,若不能做掌控者,便只能做人手中魚肉,連性命都握不到手中,生死只待他人掌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棠忽然覺得那人耷拉在一邊的手指頭甚至動了動。
此人難不成還沒死?
明棠轉了轉眼,遂喊了停車。
她們今日出來,本就是拾月駕車,明棠喊停,她也不問緣由,先行靠邊停下,這才關切問起:「小郎怎麼了?可是有哪處不舒服?」
她總記得明棠常暈車,下意識就要去尋隨身帶著的薄荷葉。
明棠見她關切,心念微微一動,只嘆拾月雖是那謝老賊的人,卻也著實是一心為她——不過如今還有旁的事情,想這些也無用,明棠拋去心中雜念,只以手一指那一團刺篷:「裡頭有人。」
拾月順著她的方向一看,果然分辨出刺篷裡頭趴著個人影。
「此人如何處置?」
「我方才好像瞧見他動了,你下去看看,若他還活著,便將他帶上來。」
拾月領命而去。
她見那些刺篷纏繞在一起,十分擾人,乾脆抽出腰間長鞭,將這些刺篷全部都一鞭子卷到一邊去,最後蹲下身來查看。
明棠也從馬車之上下來,走到岸邊。
刺篷被卷開了,那人的身影就格外清晰,明棠看著他面朝下趴著的樣子,總覺得有幾分熟悉,略微看了看他身上被水泡得變了色的衣裳,依靠前世所學,從紋樣上辨認出這是末流小太監的服制。
但這衣裳沾了水,隱約可以瞧見上頭用陰繡的繡法繡了不少紋樣——這繡法乃是達官貴人才能用上的名貴繡料,怎會用這樣的名貴繡料做末流太監的服制?
那幾隻被驚擾了築巢的水鳥早已經飛走,而它們方才銜起的那塊令牌也掉在了一邊的沙岸上。
明棠彎下身去看那塊令牌,這些宮人內侍身上所配的令牌應當都刻有各自的名姓,若令牌上的名字還在,就能夠依照檔案之中的記錄,知道他是誰人身邊伺候的內侍。
只是可惜的是,那塊令牌乃是木製的,質地也不好,在水中泡的時間太久了,廉價的木料已經被泡開了,上頭淺淺刻著的名字模糊不清,難以辨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