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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點點頭:「是了,若是叫裴阿姨醒著,吵鬧起來,反而對養病不利。如今你既然已經回來了,便是最大的喜事,裴阿姨的心病可解,日後自然好得很快,一切都會好的。」
「是,借三弟吉言,一切都會好的。」
想到自己是妾,母親只有嫡母喬氏一人,那喬氏卻恨不得對生母趕盡殺絕;生母雖活著,卻也已經性情大變,見了生母只能喚一句阿姨,連自稱兒子都不敢,明以漸心中止不住地澀然,忍不住又紅了眼。
他側過頭去,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叫三弟看笑話了,我性子懦弱,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卻總是忍不住。」
「你與生母情至真至切,我亦感喟。」
明棠尋了個椅子坐了。
倒是明以漸的眼淚止不住一般,擦也擦不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身後的奶姆連忙替他擦淚,動作嫻熟,看樣子是做慣了此事的。
明以漸常年坐在輪椅上,身子無法鍛鍊,也體虛瘦弱得很。
他與明棠面對面坐著,兩個皆是一副瘦弱不堪的樣子,瞧著好不可憐。
明棠便問那奶姆:「我瞧二哥和我一般體弱,平素里都吃些什麼養身?」
她說話溫和,帶著些少年人特有的不諳世事,是個真心關切兄長的小郎君,一點不似作偽。
那奶姆一一答了,明棠便搖頭:「這些也太過尋常了些,二哥需多用些進補之物,這才能調養身子。裴阿姨如今既是在養病,也應當用些好的。
我院子裡灶上正燉著幾盅藥膳,你出去尋我的使女,兩人一同去取了過來給二哥用了,順便叫我那使女將藥膳的方子謄抄一份給你,日後也給我二哥準備。」
那奶姆有些不放心似的,看了明以漸一眼,明以漸見她擔憂自己,便道:「去罷,三弟是我手足,你擔憂什麼!」
嬤嬤這才走了。
那奶姆一走,屋中倒是安靜下來。
明以漸不是個話多的性子,剛才還當著明棠的面哭了一場,這會子恐怕覺得丟人,垂著頭不說話。
但這時明棠卻回過身來,微笑著看著明以漸:「我院中其實往日裡並不多做藥膳,今日為何多做了幾盅,你可知曉?」
明以漸的神情不變,眼角還有沒擦盡的淚滴,疑惑地搖了搖頭:「我不知曉。」
明棠便笑:「二哥怎不會不知?你那兩個使女的名字取的好,頗有禪意。」
明以漸的神色漸漸變了,唇角的笑容淡去,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角,那一點方才還傷痛欲絕的眼淚尚在眼角,卻不複方才痛哭流涕的可憐懦弱感:「三弟這是何意?」
第21章 閉上你的嘴。
「二哥腹有錦繡,是聰明人,這才能在佛寺之中亦學得這許多典故。如此玲瓏心思,自然知道我借藥膳之由,是為將你的奶姆支走;更應當曉得那一日是我尋人去開的後院門,否則你回府之日,便是裴阿姨死期。」
明棠不欲與他多打太極,直截了當地說道。
「其實我亦敬佩二哥,二哥早就曉得身邊有內鬼,卻仍舊有如此忍辱負重之心,與這內鬼如此逢場作戲,騙過了她,這才能在白馬寺活到現在。」
明以漸臉色不變,只是唇角抿得越緊。
「喬氏膝下無子,便將你的庶弟四郎養在身邊,前些日子四郎暴亡,她才接你回來。」
她走到明以漸的身邊,彎下腰來,在他枯瘦無力的腿上輕輕一放。
明以漸的大腿尚有些知覺,忍不住抬眼看她,只覺得她的手隔著幾層衣料都涼得嚇人。
但她俯身下來,平視明以漸的雙眼更加冰涼:「四郎的生母孫阿姨,亦是產後血崩而死。孫阿姨一死,二夫人便將四郎抱在身邊教養,視若親子。」
明以漸的臉色蒼白下來。
他自然知道,裴阿姨當初生他就是產後血崩,萬幸她是侍女出身,做慣了活計,身子較常人康健不少,雖失去了生育能力,卻保住一條命來。
他亦知道,明棠的言下之意,事情一則為偶然,二則為巧合。
「如今四郎已死,輪到你來做喬氏傍身的郎君,你猜裴阿姨下場如何?」
能如何?
不過四字,去母留子。二房並不容人,容不得裴阿姨,更容不得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眼來,毫無神情地直視明棠:「多謝三弟救母之恩與今日提醒之意,不知三弟待如何?」
「不須虛禮。」明棠斟了一盞茶到明以漸的面前,那茶水已然冷了,「我既來,自然有我的目的。」
*
明以漸的奶姆劉嬤嬤捧著藥膳,一路上走得飛快。
鳴琴跟在她身邊,見她如此,忍不住打趣道:「嬤嬤走得這樣快,可是怕我家郎君欺負二郎君?」
劉嬤嬤搖搖頭,笑道:「這倒不會,只是二郎是我從小帶大的,離不得我,我怕他會害怕。」
她這樣說著,果然越走越快。
結果將將要靠近院子的時候,忽然見到明棠冷著臉從院子裡走了出來,雙采跟在她的身後,有些擔憂地跟著她小跑。
鳴琴怪道:「小郎怎麼了?」
明棠冷哼一聲,瞥了一眼劉嬤嬤手裡的藥膳,忽而一把將藥膳摜到一邊去:「如此這般沒有教養,我這好東西給他吃什麼!不知好歹!」
說著便將鳴琴也喊走了,只留下一個愣愣的劉嬤嬤在原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