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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的身子不健全,明棠卻也毫不在意——見他如此,便已是青山。
是不是健全人又有什麼要緊?
或者,他不是個健全人,反而叫明棠心中安定。
明棠又想起昨夜做的那個夢裡——金宮之中,她雖從未接客,卻也見過那些急色的客人是如何不顧人之意願,強行要金宮之中的各色女郎與他們歡愛的模樣。
如此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實則不過是這些男人們惡臭髒污的隱蔽所。
有人喜歡私下裡「幽會」,那些模樣明棠還未見過;
但有些人卻偏生喜歡酒池肉林,滿目淫靡。
明棠曾被花無葉押至「酒池肉林」之中旁觀,見過那些衣冠楚楚的郎君脫下這一身衣裳之後,究竟是個什麼急色又噁心的模樣。
滿目的噁心。
金宮之中縱容出了他們數不清的欲望,明棠見過不知多少兇殘難當的場面。
年紀尚小便被蹂躪得不成模樣的小小女郎,從未嘗過所謂的魚水之歡,也許上一場傷甚至都還未養好,便被鴇母逼著去見下一個客人,提及這男女之間的事情,便是滿目的痛楚驚恐;
昔日也是士族女郎的貴女,卻被逼著在接客之前便學盡了討好男人的本事,一身的皮肉,竟沒有一處是多餘的,處處都可用於取悅男人,稍有練習不佳,便被鴇母施以責打餓肚;
甚至還有人就喜歡纖瘦病弱的美人,鴇母便特意選出些尚且在長身體的少女,責令這些少女不能用膳,日日都用錦緞將她們的腰身緊緊束著,一日比一日緊。這些錦緞確實曾束出了穿著衣裳看上去婷婷裊裊的腰身,可身上的衣裳脫去,便只能看見被勒得變了形的胸骨。
她們呼吸都呼吸不過來,卻偏偏又要被那些恩客纏著做那些事情,於是酒池肉林之中,也多有因為腰束得太緊喘不過氣來,在被迫歡好之時,被握著腰身而窒息斷氣的少女。
……
種種模樣,即便是隔著兩輩子,明棠想起來都仍舊覺得有些心驚。
在金宮那樣的地方呆著,便是只看一日兩日,恐怕也會對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失去興趣,對那檔子事也只剩下噁心。
明棠到如今都有些不敢想,若是自己也要與人做那般事,便是心上人,她也只覺得驚慌失措,所以心底才會那樣厭惡恐懼男人,有人近了自己的身,展露出一絲一毫要沾染玷污她的意思,她便控制不住地覺得胃底痙攣,要將自己滿腹的噁心都吐出來。
——興許上天知道她的恐懼與懼怕,才也有一個謝不傾,與她站在一處,她聞不見半點她最噁心的男人濁臭,只被他渾身的冷檀香氣包裹。
明棠心中想著這些亂糟糟的,沒注意到前頭的謝不傾早已經停了下來。
他正回過身來,看見那個在自己身後低著頭默默不語的小小郎君,想看看她究竟什麼時候能發覺自己已經停了下來,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離出來;
卻不想明棠竟當真這樣走著,然後咚的一下撞進了他的胸膛。
她嬌氣怕疼,一下子便覺得鼻尖都被撞疼了,眼底氤氳出一片水汽。
謝不傾幫她揉了揉,有幾分好笑地說道:「如今知道疼了?方才不是同你說了,走路要看著路的?」
明棠想著那些亂糟糟的事情,沒料到自己會撞到謝不傾懷裡。
她有幾分欲蓋彌彰地從謝不傾懷裡抬起頭,張了張口道:「……一時之間忘了。」
謝不傾看著她這般模樣,哪裡還有那些在旁人面前冷淡至極的樣子?
他一時失笑,禁不住在她鼻尖上落下一個吻,見明棠那傻兮兮的模樣,又忍不住咬了一口她的鼻尖,引得明棠驚呼一聲,推他一把:「你做什麼這是!」
二人正好是走到側門的僻靜處,這處夜裡常常無人值守,也不知怎的,今兒夜裡這側門邊竟有幾個小使女在守著,興許是被頭上的哪個嬤嬤僕婦給支使過來的。
小丫頭本就膽子小,夜裡值守都不敢走太遠,幾個人湊在一團,這才勉強覺得不那樣可怕。
正是這樣萬籟俱寂的時候,竟聽著另一頭的僻靜處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連忙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過去,一面警惕地問道:「是誰在那裡?」
明棠聽見幾個人走過來的細碎腳步聲,連忙想將謝不傾推開,卻不想這人變本加厲地攬著她,不僅在她的鼻尖纏吻,還隨著她的鼻尖往下,在唇珠上也落下一個輕吻。
「誰在那兒?」幾個小丫頭的聲音已經近在耳邊。
明棠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兒,用力地推著謝不傾。
幾個小丫頭生怕在這裡發現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也怕自己夜裡沒守住,叫什麼東西悄悄溜進內院了,只好互相鼓起勇氣,顫巍巍地走上前去,一下子挑開亂蓬蓬的一堆花草。
倒不想,花草之後並無人,只是搖晃著,不知是不是這夜裡的風吹的怪聲。
她們當然沒瞧見,暗色的大氅將人裹在自己懷裡,就在她們拂開這亂蓬蓬的灌木的那一瞬間,二人就已經翻牆而出。
等到落地之後,明棠的心仍舊在跳著。
她耳後的紅霞又蔓開了滿臉,雖說如今夜深了,也不見什麼人走動,未必能發現她們,她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罵他:「回回如此,沒個正形!真不怕被人瞧見?」
謝不傾挑眉未答,抱著她上了馬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