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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傾,你敢說你自己,就問心無愧嗎?」
謝不傾笑了一聲,正欲回答,卻見剛剛一直埋頭在自己懷中的小狐狸崽子一下子探出了頭。
她的狐耳有些惱火地抖了抖,只道:「你問他,那我還有話要問你。」
她從謝不傾懷中探出頭來,謝不傾也不攔著她,就這般將手放在她的發頂輕輕地揉著,對她何等縱容。
封無霽聽見她的嗓音淡淡傳來。
「封無霽,你連我都認不出來,又有何理由敢說你心悅於我?敢說你不比他少?」
「我雖不知你二人究竟是誰,但同樣是換了容貌的情形,他從始至終都認得我是誰,這才會從一開始便接近於我,你卻認不出來——只為這一張麵皮就護著那人,你究竟是心悅我,還是心悅那張臉,這個問題你是否想過?」
「還是說,你心悅我,卻認不出我的脾性,看不懂我的情緒,瞧不見我的雙眼,只會被一張一模一樣的麵皮蒙蔽——那你又談何說是心悅於我?」
明棠三連問,一句接一句,句句辛辣,封無霽全然無法反駁。
他默然,回應不了。
實則他從未想過明棠會換了一張面孔在他的身邊,他也從未想過身邊的姜思綿竟不是明棠,甚至沒有看出那些如今看來十分拙劣的蛛絲馬跡——但如今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又怎敢說那些蛛絲馬跡拙劣?
再是拙劣,他也確實未曾發覺不對。
封無霽反駁不了,於是詞窮。
可是秋後的螞蚱心中也想著蹦達一分,他還是不死心地說道:「那也足夠說明,我是一心認定於你,從未有過他人。他謝狗,有我半分用心?」
明棠都還不曾開口,抖了抖耳朵真要說些更辛辣諷刺的話,謝不傾便已然冷笑一聲,說道:「封仙尊怕是忘了方才自己說了什麼吧,這滿堂的人可都聽見你如何哄騙棠棠兒,說出那般冠冕堂皇的大話,如今竟然還敢說這些。論用心,你不及我十分之一。」
「你胡言亂語,你要說你自己用心,旁人自然不能說什麼。但世間情愛,合該以自人本心為主,阿棠心中是否有你,若她心中無你,你再是胡言亂語也沒用!」
封無霽噴出口中一口血沫子,直直地盯著謝不傾。
明棠本不想同他再說什麼,但聽得他這般話,輕蔑地笑了一聲。
謝不傾心中似有所感,低頭去問她:「棠棠兒,笑什麼?」
明棠不肯說,只搖搖頭。
謝不傾便軟下聲音來哄她開口:「此處並非我們常在之處,你說就是了,還怕他不成?」
明棠看著他的臉與封無霽一模一樣,頓時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一下子將他從面前推開了,只道:「對著你這張臉,我著實說不出口。」
封無霽的目光落在謝不傾臉上,更是一僵。
那是他的臉,阿棠卻生厭。
謝不傾長嘆了一口氣。
他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額間,輕輕一點。
霎時間,那原本屬於封無霽的容顏,竟如同畫皮一般慢慢消退,轉眼之間,便露出另外一張風流絕艷的面孔來。
明棠不知怎麼形容他的面孔,只想若有謝不傾在場,便是這漫天風雪,奉祝神宮,皆不如面前人半分風流絕世。
修真者多靈氣飄逸,如今他身著這般寬袍大袖,渾身氣力勃發,更顯器宇軒昂。
明棠見他樣貌,雖半點兒記憶不曾浮現在腦海,心卻狠狠一跳——她必然是認得這副面孔的。
「如今能不能說了?」
謝不傾含了點兒笑,手指搭在明棠的耳後,輕輕地揉了揉。
明棠察覺到有些微微的癢意,可是見了這張面容,以及她心中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她便知道,當初她的推斷並沒有錯。
她有一心上人。
不是封無霽。
亦不是頂著封無霽面孔的「少年人」。
是如今將那些假象都脫落下去後,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沒有那些愛恨糾葛,明棠的心意自然是勃發灼熱的——也許也是受這副身軀的原主影響,她那樣蓬勃熱烈,於愛上沒有半分隱瞞遲疑,當年「她」會為了驚鴻一瞥的少年人追到這裡,心甘情願地為封無霽當牛做馬:如今的明棠,也會為了自己心中的心意,再不守口如瓶。
她眼中有了許多歡喜,是下意識的,是發自心底的。
是脫去了那些在現實之中的所有記憶,一切都不再能將明棠束縛其中。
青丘小帝姬驚鴻一面,敢為了心上人獨自一人遠赴修真界,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明棠亦會為了她的心上人,忘卻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她還未開口,笑意便鋪滿了眼底,即便面上有一層淡淡的癢意不知從何而來,她也顧不上那些了,只是勾起了唇角,踮起腳尖來,在謝不傾的唇角印下一個吻。
她的聲音雖小,卻清和而堅定,含著雀躍的歡喜。
她看著謝不傾,道:「他說,我心中沒有你。」
「他說錯了。」
謝不傾其實對她想要說什麼心有所感,卻不曾想到她這般不肯將心意宣之於口之人,如今竟也這樣大膽。
青年人從未有些這般被巨大的歡喜沖中心頭的時候。
他發愣地眨了眨眼,輕聲道:「什麼?」
明棠大抵是有些羞赧,本不想再說,可想起封無霽還在一邊看著,她還是說道:「我心中沒有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