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頁
「你快輕些嚇我吧。」
暗玄將肘拐再次遞給他:
「不嚇您,回來侯爺就要衝著我們發飆了。」
閻雲舟是在四月初的時候徹底脫離肘拐的,這日正好是寧咎休沐在家,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家這位早就已經自己偷偷實驗過了,站在閻雲舟身邊的時候還有些緊張:
「你慢慢鬆勁兒,沒事兒的,我就在你身邊。」
閻雲舟也頗為配合他,鬆開肘拐的那一下人也是站的很穩的,然後穩健地邁步,步子不快,卻走的很穩,寧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腿上:
「膝蓋上沒有什麼異樣吧?」
「沒有,早就消腫了,這些日子走路就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了。」
閻雲舟站在窗前的位置,晌午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長身玉立,儀態無雙,寧咎背著光看著那人的五官都有些辨不真切,卻能感受到他面上溫和欣喜的笑意。
初見之時那個病體沉閡,眉眼幽深,暮氣深重,只想著安頓好下屬和家人後便能坦然赴死的人終於褪去了那一身的沉重和病頹之色,重新走到了陽光下,不過是陽光灑下的那一瞬間,寧咎卻仿佛看到了他到這裡來的全部時光。
他從不知道為何只有他穿越了這千年時光,甚至他從前還打趣過自己,他來到這裡怕不是為了普度眾生的,那些過往被他救治的傷兵,死在他製作的炸藥下的敵軍,似乎都從他的眼前漸漸飄散。
藥品也好,炸藥也罷,這些換一個人或許也做的出來,但是唯獨眼前的這個人只能是他的,是陰錯陽差也好,命中注定也罷,他終究是攪合進了這一段他都不曾知道的歷史當中,和這裡的一個人有了時空也無法抹去的感情。
他緩緩走上了前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抱住了眼前的人,雙手圈住了那勁瘦的腰肢,頭枕在了他的肩膀上,閻雲舟的心中何嘗不是感慨萬千,他也回抱住了眼前的人,只聽到肩膀處的人悶聲開口:
「現在可以謝謝我了。」
剛手術完的時候其實閻雲舟就謝過寧咎,那個時候寧咎說他的謝太早,而現在,他終於能夠重新站起來了,不用接住任何的東西,閻雲舟微微側頭,微涼的唇帶著一個夾滿無盡珍惜和愛意的吻落在了寧咎的側臉上:
「謝謝,謝謝你來到我身邊,謝謝你願意回來,寧玖,謝謝你。」
寧咎的眼眶都有些紅,他深吸了一口氣,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又過了半個月,李彥正式下旨,著焰親王閻雲舟為欽差,負責隨州城重建事宜,寧侯隨行。
李彥早便打過招呼,王府也早早便開始準備出行的行裝,聖旨下來的時候,已經根本不用再準備什麼,即刻便能出發了。
四月中旬,草長鶯飛,這個時間最是一年的好時候,溫度正好,不冷不熱四處都已經泛起了綠色,一片生機盎然之色。
接到旨意的第三日閻雲舟和寧咎便準備趕往隨州了,車架都已經裝好,閻雲舟換下了往日在王府中穿著的束腰長衫,而是換上了箭袖,束腰的勁裝,襯的身姿越發修長,他親自去王府後院的馬廄中將追風給牽了出來。
追風見到他極為親昵地在他的手心中拱了又拱,不光要拱他的手,還往他的懷裡鑽,響鼻打的震天響,明明是個高大健碩的駿馬,卻黏糊的像是一隻大狗,閻雲舟被弄的有些心酸還有些好笑,一個勁兒地撫摸他的鬃毛:
「好了好了,知道這兩年委屈你了,這不是來看你了。」
這兩年他身體一直不好,別說是騎馬了,就是走路都費勁,開始的時候還時常來看追風,後來到了冬日他都難起身,便也疏忽了,府里的人也怕他看見追風之後心中不舒服,也甚少在他的面前提起。
前兩年承兒也漸漸大了,閻雲舟本想著將追風轉送給承兒,也算是不埋沒名駒,卻不想追風怎麼都不讓承兒騎,偶爾見到他便親昵的不行,他心中也是不舍,便也沒有勉強,只是在出行的時候偶爾帶著追風出去,讓下人好生照料著。
卻不想峰迴路轉,今日還能和愛駒相伴,他如何能不高興,寧咎站在一旁看著這一人一馬旁若無人的膩歪:
「好了,騎上出城吧,快別膩歪了。」
寧咎回來之後,閻雲舟倒是送了他一匹馬,通體黝黑,四肢健碩,騎起來頗為有范兒,寧咎給它取名為黑珍珠,閻雲舟騎上追風,追風興奮的便要開始撒歡兒,還是閻雲舟顧忌外面就是街市,趕緊勒住它:
「等等,我們到了郊外再跑。」
不同於以往每次出城,這一次閻雲舟和寧咎都沒有坐在車架當中,出了城門,閻雲舟便不再束縛追風,深棕色的駿馬四蹄踏雪,仿若神鷹凌空,像是一支離弦的箭簇一樣急射而去,閻雲舟的耳邊只餘下了獵獵長風。
驕陽之下,馬上那人的長髮和玄色的衣擺被風吹起,披風被風帶的獵獵作響,細看之下他的眼尾已經有了歲月侵染的痕跡,皎然的面上絲毫不掩那歷經戰場殺伐後的內斂和堅毅,猶如一柄被風霜打磨許久的古劍一般,沉穩又不失鋒芒。
寧咎看著那個身影久久不能回神,思及從前的過往,他第一次見到閻雲舟騎馬還是他教自己的那一次,而那次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那人是抱著可能無法活著離開北境,想要和他留下一些獨屬於他們的記憶的想法才親自教他騎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