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頁
也唯有父兄還在的時候是個少年郎,此後,那個少年郎成為了所有人仰望的存在,他活生生活成了所有人的依仗,便是連死的自由都沒有,撐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撐不下去的身體,還要為身後之人謀劃出一條活路。
此刻天日已換,北境已安,他想要守護的那些人總算可以有一個安穩的餘生了,但是自己卻落了這麼一個破布袋子一樣的身體,縫縫補補還四處透風,他想著便低頭親了一下懷裡的人,就算是一個破布袋子他也要縫補好,讓他一直陪他終老。
卻不想就是這一下便親醒了那人,閻雲舟睜開了眼睛,額前的感覺像是被一片羽毛拂過一樣,熟悉的氣息讓他心下安穩,唇邊似有笑意,聲音低弱卻帶了兩分揶揄:
「侯爺何時成了孟浪之人,趁人睡著便要占點兒便宜?」
隨著醒來一併甦醒的還有咳意,碎發隨著咳嗽震動,卻比睡前那撕心裂肺的樣子好了一些,寧咎的手撫在他的心口緩緩揉著,見他睜眼便笑他也不客氣:
「誰知道你是不是裝睡就等我去親你呢?」
閻雲舟哼笑一聲:
「你可真會給自己貼金。」
寧咎抱著人晃了晃,好似哄著生病了的小孩子一樣:
「好些了嗎?」
「好點兒了,你也累了吧,不用一直陪著我。」
這些天他難受折騰,寧咎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他白天精神不濟還有睡著的時候,寧咎卻是一整日陪在他身邊,寧咎挑眉出聲:
「不陪著你我陪著誰去?陪鄒小虎騎馬去?」
閻雲舟立時就黑了臉:
「你是陪我養病還是給我添堵?」
寧咎笑了:
「好,不說了,不說了,陪你養病,要快快好起來。」
不過話是這麼說,隨著下針的次數越來越多,閻雲舟的反應也越來越強,前幾日骨頭縫還只是冒風,這幾天便是疼了,他素來隱忍,偶爾逗弄寧咎還能示個弱喊聲疼,等到真的難受的狠了,看著寧咎那明明擔心,還要在他身邊故作輕巧的時候,他反而是一聲也不吭了。
寧咎這幾天心就揪著,黃秋生在日常的藥里下了大量安眠的成分,閻雲舟這幾天晚上咳整夜,白日裡卻是昏昏沉沉地睡著,他睡的時候寧咎便用黃秋生調的加了藥的薑汁給他按摩關節處。
閻雲舟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尾垂著頭的人,他這才發現寧咎的鬍子都好似沒有打理,下巴處泛著青色的胡茬,連日沒睡好眼底還有明顯的黑眼圈,就這一眼讓他心中不是滋味兒,說好了是帶他出來看草原風光的。
明明外面就是遼闊的草原,可以跑馬,可以賞落日看星河,但寧咎卻被困在了他床前這方寸之地,一股濃郁的自厭從心底升騰而起,他重新閉上了眼睛。
沒一會兒寧咎便輕輕起身去了廚房,閻雲舟這個時候需要補充蛋白,正好得了兩條石斑魚,用來清蒸最好,黃老還吩咐了可以喝些甲魚湯,溫和滋補。
他前腳剛出去,閻雲舟便睜開了眼睛,撐著身子起來些:
「暗玄。」
門口的人立刻進來:
「王爺,寧公子去了廚房。」
他以為閻雲舟是要問寧咎在哪,閻雲舟卻咳了兩聲微微擺手:
「你命人將旁邊的屋子整理出來,將侯爺用的寢具衣物拿過去,你盯著些,不要缺什麼少什麼。」
暗玄聽了這話都懵了一下,將侯爺的東西搬出去?這是怎麼了?他方才一直守在外面也沒有聽到兩人爭吵啊,方才寧咎出去的時候還特意吩咐他仔細看著屋裡人呢,這怎麼說分居就要分居了呢?
「王爺,為何如此啊?」
他跟著閻雲舟的時日也久了,倒是直接問了出來,閻雲舟抬手壓了壓突突直跳的額角,緩解了些眉眼間的酸脹:
「他在這屋連日也沒有睡好,你去安排吧。」
暗玄這才明白這是他們王爺心疼寧公子了,不過他也算是從頭看著這兩人在一起的,對寧咎的脾氣也了解幾分,不由得在出去之前還是開口:
「王爺,侯爺知道了怕是不同意。」
閻雲舟眉眼深暗,卻沒有說什麼,寧咎是會不願,但是他也不能由著這麼下去,回頭將寧咎也拖累病了,他此刻這樣,若是寧咎真的病了,他怕是連個照顧他的精神都沒有。
見閻雲舟沉默不語,暗玄還是默默退了出去,該準備還是要準備的。
而此刻的寧咎正在廚房那邊,這個時代的男人,尤其是有些身份的,少有回去廚房那煙燻火燎的地方,但是寧咎沒這些個講究,他不光是去看,他還會做,畢竟父母沒了的那些年,他大多是一個人生活,他不熱衷點外賣,在醫院吃食堂便算了,回到了家裡,他還是喜歡自己做。
一來健康,二來,這樣的家中也算是有些煙火氣。
「公子,這裡油煙重,您吩咐便可。」
寧咎笑著擺手:
「沒事兒,我也會燉魚湯,今晚的魚湯我來做好了。」
廚房中的幾個廚子都是王府的老人了,這侯爺非要下廚他們也不敢攔著,本以為他是一時興起,便在邊上候著,想著隨時搭把手,卻沒有想到寧咎還真不像是第一次到這廚房的貴公子。
寧咎先是從一邊撿了幾條今天新送來的魚,三條鯽魚,兩條黃魚,沒有用任何人幫忙,動作利落地開膛,處理內臟和魚鰓,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