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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又陌生…樓清扒著牆壁的手慢慢抓緊,六年是個名詞,卻折磨了他無數個日夜。
從開始的心如刀絞到最後的無力喘息,時間能改變的東西果然很多。
樓清的視線里多了一樣東西,一輛馬車停在府邸前,侍從恭敬的掀開車簾,一位身穿紅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下來。
「嘎啦…」手指抓過石磚牆面,指甲發出尖銳的聲音。
樓清正想踏步而出時,一雙手從背後襲來,一隻捂住他的眼睛,一隻按住他在牆上的手。
熟悉的氣息從身後席捲而來,樓清的心狠狠一跳。
他正想開口,來人卻將他壓在牆上,下一瞬,他的唇被封住,熟悉的味道輾轉在嘴腔,樓清頓時安心了,周圍從此安靜。
「長風。」樓清沒有問他怎麼在,也沒有問是否知道他放不下,他只是這樣叫他。
季長風握住他的手,在他耳邊道:「餓嗎?我們去吃飯。」
樓清點點頭。
季長風帶他走出巷子,沿著街道往東走,來到一間甚為雅致的酒樓。
酒樓生意不錯,一樓竟坐滿了客人,季長風只好讓夥計在二樓開了個雅間,在樓清面前闊綽了一回。
可樓清對此興致不高,雅間臨街,窗下便是人來人往,販夫走卒交易的街道,熱鬧非凡,樓清的目光越過窗口,望著對面閣樓…飄揚的旗幟。
季長風去握他的手,扣住掌心:「在想什麼?」
樓清回過神,卻是搖著頭。
季長風又道:「正好無事,下午可願同我去見思凡?」
樓清低下頭,半響才道:「若是不便,不見也無事。」
季長風笑道:「你這樣體貼,倒讓我不好意思了。」可樓清既沒搭話也無反應,季長風的笑漸漸收起了:「我想去給娘上香。」
樓清猛地抬起頭,雙眼睜大。
季長風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笑的很勉強:「若是打擾…」
他的話被樓清用力一撲給打斷了,不過是眨眼的事,樓清一把撲在他懷裡:「我們明日就去。」
季長風亦抱緊了他:「嗯。」
兩人飯後漫步而走,等到了別院,已是申時中。
季長風喊來家僕端上溫水,將樓清清理一番,塞上了床。
樓清翻了兩下便睡著了,獨留季長風坐在床邊對著他的睡顏。
若你發現...罷了,傷你至深的人也沒什麼好惋惜的。
季長風抬手撥開黏在樓清額上的頭髮,又摩挲了他的臉頰,這才起身出去。
他剛走出門口,門外便有一家僕,手持掃帚,應是剛打掃完庭院。
「你過來。」季長風喊他。
家僕連忙走過來,揖禮道:「少爺有何吩咐。」
季長風道:「有一事麻煩你,你出去為我置辦一些香燭紙錢,我明日要去掃墓。」
這話正好被前來找他的季時雨聽見了,季時雨忙道:「大哥要去祭奠誰?」
季長風望過去,看見他玄色的頎長身影從廊中翩翩走來:「我的岳母。」
「岳母?...不,親家母,她...」
見季時雨一臉迷茫,季長風這才恍然大悟:「倒是忘了跟你說了...你去吧。」
家僕揖禮告退,季長風又對季時雨道:「去你房裡說。」
季時雨連連點頭,腳步一轉,往回走了。
「大嫂竟有這樣的身世?」聽完前因後果的季時雨一臉驚訝。
抿了口茶的季長風點點頭。
季時雨心痛道:「大嫂這些年真不容易。」
「以後不會了。」
季時雨看著季長風,哀聲道:「大哥,我知你是心疼大嫂,可若讓他知道,你要用他的手揭發樓丞相與皇上當年的惡行,你不怕他記恨你嗎?」
季長風的心微頓。
季時雨又道:「告訴大嫂吧,他是你的家人,你們不該有所隱瞞。」
季長風抬眸,如星海般的眼眸將季時雨看著:「我們必須萬無一失。」
季時雨肯定道:「大嫂定不會成為此事的意外。」
季長風垂下頭,右手的食指與拇指互相摩挲著,樓清耳根子軟,若是知道...瞞著又能怎樣,只是加深兩人誤會罷了,既然知道會發生的事,為何要讓它發生?
「此事我會考慮。」
見他心動,季時雨也沒再多勸,樓清在他心裡地位究竟有多重,這點已經毋庸置疑。
次日辰時,兩人駕著馬車出城,已近清明,此時去掃墓不顯得怪。
樓清負責指路,他的娘親葬在京城外的一座山里,馬車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達山腳下。
馬車無法上山,季長風將馬車寄放在道路旁的一間茶肆里,交了些碎銀,托人看管。
樓清拎著『包袱』在山道入口等他。
季長風折了回來,從他手上拿過東西:「走吧。」說罷空著的一手伸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碎石小徑蜿蜒而上,兩邊樹木如滔滔怒海,層層起伏,樓清忽然緊張起來,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半山腰處。
小徑下來,一座俗人墓。
墳墓已被風雨殘蝕,碑面卻很光滑。
碑上刻著樓王氏婉如,左下角是樓昕立。
樓昕...這是他的名。
樓清站在墓碑前,彷如隔著一個墳墓,看見一張溫柔的臉。他的心忽然安靜。
季長風蹲下身子,將雜草拔乾淨,丟在一旁,拿出了香燭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