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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陸念說出的話似是循循誘人的蜜餞,他甘願上鉤,分離了這麼久,只要能與陸念在一處,他便是高興的,他道:「好。」
陸念臉上的表情頓了下,但很快,他眼尾揚起笑意,對季修楊的識趣很是滿意:「走吧。」
陸念抬步向鬼界的方向走去,許是有些得意忘形,他忘了控制右腿邁出的力度,腳下一深一淺的走出一步,才皺起了眉,重新恢復了正常的走路形態。
但只這一步,季修楊還是注意到了:「你的腿怎麼了?」
這句話引起了陸念的怨意。
當初他被李威拖在地上走了那麼久,身上的傷口裡沾染了碎石濕泥,有些已經長到了皮肉里,生了濃瘡,是柳蔚然用刀片一點點刮除乾淨的。
他身上的傷口不下百道,那種勝於凌遲割肉的痛苦整整持續了一天,噬心徹骨的痛他此生都再不願回想。
傷口清理過後,柳蔚然給他接了筋脈,四肢正骨。許是同病相憐,正骨時,柳蔚然的手法格外輕柔,他沒有感知到太大的痛苦。
儘管柳蔚然已經竭力,他的右腿關節處斷裂太過嚴重,還是沒辦法完全恢復。
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遠超出了他的預知,他不是不知足的人,對柳蔚然很是感激。
那些傷口長好後,卻沒如預想般恢復正常,而是時常隱隱作痛,有種寒氣滲骨的陰冷感侵蝕著他的傷處,他每每都疼痛難忍,右膝處的痛意尤為明顯。
他在鬼界待著的每一個日夜,那些傷口和四肢斷骨處都在痛,從未有過間斷。
他只能瘸著一條腿,用比常人慢上許多的速度行走、練劍,若行走過多或是站立過久,他的整條右腿就會失去知覺,長久的不能動彈,整個日夜都痛徹心扉。
今日來見季修楊時,他提著全部心力,邁出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計算好的力度,就是為了不顯落魄,讓自己看起來高傲凌立,此刻卻被季修楊這一句話打回了原型。
那些他日夜所受的痛苦仿佛在此刻全部顯現了出來,他的慘狀被無情剖開,過往所有難堪都無所遁形。
陸念面上維持著的表情有些崩壞,他回頭厭惡的看了季修楊一眼,冷聲道:「我的腿很好,用不著你在這兒裝慈悲關心。」
季修楊不再言語,他不想惹陸念不快,一路沉默的跟陸念去了鬼界。
到鬼界後,陸念把季修楊帶到了囚牢,關押在囚牢最內里的一間囚室。他深深的看了眼季修楊,隨後就離開了。
猶如世人不容鬼物鬼修,活人進了鬼界,也會被鬼物攻擊。
他剛到鬼界時,落在了蕭何身旁,又有柳蔚然相護,才沒遭太多罪。
後來他成了鬼修,再有鬼物來襲,他都是一隻一隻打回去的,遇到打不過的厲鬼,他就直接躲去尊主殿,蕭何在那兒,那些厲鬼不敢追進去。
再後來,他的修為上去了,找他的鬼物都被打退,也就沒有鬼物再敢來招惹,他在鬼界便成了唯一可以橫行的活人。
季修楊在囚室里逃脫不出,鬼物大都沒有形態,可以自由進出囚牢,得知有活人進了鬼界,眾多鬼物定會有源源不斷而去,襲擊季修楊。
那些傷痛,季修楊理當受著。
第四十四章 囚困
陸念回了自己的住處,像往日一般打坐修煉,只是今日的他心中格外煩躁,只靜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睜開了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躺在石床上,強行封閉了思緒,準備休息,但翻來覆去了好幾次,他還是沒忍住,起身去了囚牢那處。
囚牢外,有厲鬼爭先恐後的湧入,陸念隨著厲鬼群進了內里,見季修楊在那方寸之地揮劍阻擋著襲擊而去的厲鬼。
他髮髻微亂,身上的玄色衣袍被撕扯出了數道裂口,有血跡從中滲出,零星的血色散落在地面上,看著是受了傷。
見陸念出現在外面,季修楊疲乏的擋開一隻襲擊而去的鬼物,隔著粗糲的囚牢門欄,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那個笑容是那麼柔和,看起來極為真誠,沒有半點虛假的痕跡,陸念有片刻的失神。
隨即,他皺起了眉。
他把季修楊帶到了這裡,放任鬼物襲擊,季修楊竟還在對著他笑,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他看著季修楊這般狼狽的樣子,心中該是開心的,但他感受到的卻只有憤怒。
他想著,是要自己動手才能算做報復,便揮退了圍堵著的鬼物,將季修楊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鬼界幽暗,怪石嶙峋,四處都透著陰涼的風,陸念的住處是他自己開鑿出的一間石室,內里空間不大,卻能阻隔風潮。
石室內只有一張磨平的石床,和兩塊勉強能算作石椅的平整石塊。
季修楊被陸念用特製的鐵鏈束著腳踝,置在床側的一處石椅旁。
那鐵鏈一端繞在陸念床頭,另一端縛在季修楊腳上,若要掙脫,須得拿到鑰匙,或是打通陸念身下的石床。
陸念丟給季修楊一瓶傷藥,就坐回了石床,閉目凝神,打坐修煉。
為了維持正常姿態的行走,陸念在右腿上使了太多力氣,骨縫間發冷發麻的漲痛感愈發強烈,他知道接下來是一場無可避免的酷刑,便先一步做好準備,靜坐忍耐著那侵襲而來的痛意。
季修楊手裡握著陸念給的傷藥瓷瓶,神情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