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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阿七不再跟著,只是走出很遠後江闊忍不住回頭,他還停在原地望著。
萍水相逢而已,硬生生逼出拋妻棄子的錯覺。
江闊笑自己越發小家子氣了,借著樹梢飛身幾個起落,徹底消失在這個不知名的小山村里。
破敗小屋前,主人慢悠悠地走回來,他姿態慵懶,腳步輕浮,但衣角發梢竟紋絲不動。烤兔子的小火堆還沒完全熄滅,邊上的木墩子上放著十幾雙削好的筷子,都是江闊做的。他上前看了看,筆直平滑,手藝很好。再看牆邊立著的幾根粗木棍,微微眯眼掃了,確認江闊今日用的不是最粗的那根。
正打算將最後一隻腿啃了,破舊的門突然吱呀一聲,江闊給他留的兔子跑了出來。阿七隨手從地上捏了根骨頭,看也不看,直接甩了出去。
「咕!」骨頭正好砸在兔子的腿上,它吃痛癱倒在原地,動彈不得。
少年嘴角勾起一側,呆傻之氣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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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擱幾日,江闊沒時間再去蘇州,只好徑直乘船南下前往杭州。
船不是正經船,是春宵閣的花船。蘇杭最有名的銷金窟,不止在揚州,蘇州、杭州都有春宵閣的分館,這幾年還在運河上開了花船供客商往來。跑船行商的只知道春宵閣姑娘個個水靈,並不知道,春宵閣也是明月十二樓的產業。
若是尋常時候,江闊是不樂意上春宵閣的船的,只是今日他到碼頭就看見南呂和盧師兄也在船上。
按理,他們二人早該到杭州分舵了。
「喲,這位少爺是生臉,可是要南下去?」剛上船,便有清麗的姑娘迎上來,一身清淡脂粉氣外還沾著墨香,很有水鄉閨秀的氣質。
江闊點點頭沒有回話接著往裡走,柔軟的腰肢便開始往他身上貼,手攀著他的肩膀,紅唇耳語:「船行寂寞,不如我陪少爺聽曲賞月,一醉方休~」
他不常來,沒被認出來也是常事。只是纖纖玉指已經勾上他的腰帶,這美人恩著實消受不起。
「不了,」江闊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隨意打量了一眼船艙內,隨口道:「我賣完了茶葉卻沒賣完絲綢,賞錢不多,還是不勞煩了。」
那姑娘聞言心中一驚,卻以羅扇掩面,隨即又笑開道:「那少爺樓上雅間請坐,我給您挑一壺好茶。」
江闊點點頭,朝著樓上走去。
方才那話是十二樓的暗語,凡是春宵閣的人都能聽得懂,自然知道該送人去哪裡。只是江闊瞧著才十七八的樣子,年紀實在小,人又長得溫潤和氣,那姑娘只以為是出門歷練的愣頭青,最好騙銀子的。
上樓,轉入一個小間。
才開門,一個杯子重重砸來。這力道,一瞧就是盧拾。不好鬧出動靜,躲又躲不過,江闊乾脆盡力向後彎腰,手掌橫在身前接下這個杯子。
盧拾冷聲質問:「為何遲了?」
江闊將那杯子放回去,屋內三個人,還有一個是樓中的帳房喚作鍾雲,向來和江闊關係不錯,偶爾也出門查查各個產業的帳冊。
「遇上截殺,是丞相派來的。」
南呂聞言面不改色,問起細節。
「三個人,兩個近三階身手,一個用毒的三階。我殺了兩個,用毒的逃走了。我受了傷,躲在山裡養了幾日才出來。」
樓中的死士都是按能力排位,像江闊和盧拾這樣的身手便是二階的,南呂是一階。不過江闊是今春剛入二階,而盧拾在三年前就是二階的了,同階也是有高低差別的,這也是常事。
聽完這話,南呂看了一眼江闊的神色,片刻後挪開,沉默不語。
這便是信了他說的話,南呂如此,盧拾便也收了脾氣開了窗一躍而下到樓下找樂子去了。
一直旁觀的鐘雲這才開口,笑道:「你也是倒霉,偏生叫你撞上。瞧你這一聲破破爛爛的模樣,想必脫身也不容易,這春宵閣的人竟沒把你當乞丐趕出去。」
江闊拿起茶壺灌了兩口茶,擦了擦嘴隨口道:「大約是為我這張臉吧。」
鍾雲伸手來打他,又去找人給他備熱水和衣裳。
去隔壁梳洗,江闊泡在熱水裡鬆快了身子,聽著鍾雲在外間算盤珠子撥弄得飛快。他們倆算是自小的交情,只是,鍾雲的長處不在武藝上,而是在理帳上。樓中管事發現鍾雲過目不忘的本事之後便將人要走,不出幾日,總帳房便添上鍾雲的名字。這是個好差事,起碼不用風吹日曬,賣命殺人,每日都是和帳冊算盤打交道,飯食也不會遭到剋扣。
鍾雲脫了苦海倒也不忘江闊,得空就悄悄給江闊塞吃的,像個兄長一樣將人餵養長大。
江闊換了衣裳,鍾雲才停下算盤珠子。右耳一動,聽到隔壁屋子沒了人,他才開口:「你這幾日是在哪裡過的?」
江闊拆了桌上的紙包從裡面翻找出吃食來墊肚子,隨口答:「被人救了,在山裡躲了幾日。」
他知道,盧拾和南呂必然是在回去的路上得知了截殺的消息,截殺不算新鮮,但是後面江闊卻沒有再出現。到底是一同出來的,若是死了,起碼死訊要能帶回樓里。若是沒死,萬一落在對方手中,那麼他們還是要確保或是能殺了對方,或是對方能殺了江闊。
十二樓的規矩——生死有信。
即便被俘,人也得保證死透了,只有這樣樓中的秘密才不會被泄露。走死士這條路的向來如此,最終,不是死在敵人手裡就是死在同伴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