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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師父,等等!樓主這模樣像是中了蠱。」
南呂笑了,這個局他做了太久,幾乎連他自己都要忘了。但黑暗中獨行太久,他會在身上備著武器藥瓶以備不時之需,也會習慣給自己留好後路。
前有猛虎,後有追兵,如此腹背受敵之地,他怎麼會只依靠半死生呢?
他感覺到脖頸間鬆開些許的手,在咳嗽中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這下,師伯你又要手下留情了。」
第50章 覆轍
信徒揮刀,神祇隕落。
一對師徒遙遙相對,都是躺在地上,卻是一個握著生一個受著死。
江闊曾在十二樓中見過更慘烈的明爭暗鬥,兩敗俱傷,但面前這對師徒卻叫他心底寒涼一片。往事不可追憶,他很早就察覺到南呂的野心,但從未想過他的野心已經能讓他拋棄一切。
地上倒著的柳無眠脈搏很弱,不同於半死生之毒,脈象虛浮得像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從來手握風雲的人,此時抱著肚子瑟瑟發抖,牙關緊咬,眼眶中充盈著難以控制的淚。他渾身都在散發著死氣,江闊收回搭脈的手,抬頭衝著莫問期搖搖頭。
莫問期也很吃驚,手中翻找藥瓶的動作驟然停下,看著柳無眠的神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恩怨情仇,深陷其中和作壁上觀的人竟然都說不清楚。
而南呂,得以喘息後他自行合上下巴,斷臂搖晃在空中,嘴角鮮血未乾。但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這邊,冷若冰霜地看著柳無眠,像是在打量一個物件。他努力地想要站起來,但楚遙直接用石片釘穿了他的手掌,將他的另一隻手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楚遙的聲音已是北風朔雪般的冷冽:「什麼蠱?」
十二樓里能人異士太多,就連柳無眠本人也曾折騰過不少東西,除去半死生之外,藏著的後手不知幾何。可惜,這些東西,柳無眠偏偏教給了最心狠的徒弟。如今,遭了反噬,為人魚肉。
南呂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還想將手從地上拔起來,血越流越多,他卻視若無睹。
試了試,拔不起來,他才分心來答楚遙的話:「師伯,你此時又何必做出這麼一副關心他的樣子?是因為他成了傻子?還是因為成王敗寇的風骨?」
「楚遙,你不覺得可笑嗎?他會變成這樣到底有你一半功勞。」
楚遙面色沉沉,閉了閉眼還要再問。
遠處的江闊和莫問期將柳無眠暫時交託給鍾雲和盧拾,走到了這邊。
楚遙順了順氣最終沒有開口,莫問期卻蹲身看著南呂的狼狽樣:「那剩下的一半呢?柳無眠怎麼會想不到我師父會逃,他又如何不知修煉秘籍會有風險?但你猜,到底是我師父的事叫他吃驚還是你欺師滅祖更叫他不解?」
南呂嘴角的冷笑凝固了片刻,依舊不服:「你們師徒慣會耍嘴皮子的,難不成事到如今還想叫我念著師徒情分解開柳無眠身上的蠱?莫師兄,楚師伯,你們也太天真了些。」
兜兜轉轉,柳無眠的命反倒成了楚遙的軟肋,還真是世事弄人。
南呂此時的表情江闊曾見過,窮巷的狗,瀕死的獸,寧為玉碎的瘋子。是非如何,黑白兩端,南呂都不在乎,心懷執念的人只顧眼前,絕不會回頭。
江闊:「想必是子母蠱,究竟是什麼他不會說的。在他眼裡,樓主令已經比他師父重要了。」
南呂扯了扯嘴角,實在沒力氣笑出來,但江闊猜對了。已經走到這裡,他不可能再回頭了。
楚遙何曾被這般挾制過,他向來都是逍遙往來,無拘無束,從沒有什麼能叫他低頭。柳無眠之事已不可收拾,他本打算帶著這麼個傻子師弟在莫邪山終老,往後過了奈何橋也好向他師父交代。可如今,他這師弟卻不知還能不能活到那時候。
又是死局。
沉默良久,楚遙做出抉擇。
「去將他腰間的樓主令拿來給他。」
那東西如今不過是一塊破石頭,沒有用處的死物如何比得上性命要緊。
江闊正要起身前去拿,手腕被攥住,莫問期搖搖頭。南呂這人心眼不知幾何,後手藏在後手之後,莫問期不想讓他涉險。此時尚是白晝,他功力還在。
但不等他二人決定,南呂便提出條件:「我自己拿,還請將柳無眠帶過來。」
「得寸進尺!」楚遙不悅地皺眉,指尖的石片眼見著便要脫手而出。
南呂卻道:「不過是小輩的一點念想,師伯何必那麼緊張。這子母蠱相連,我若是折騰死了他我自己也活不成,我只是取令,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僵持片刻後,楚遙手上卸了力道。
莫問期和江闊知道他這是答應了的意思,便過去扶起渾身綿軟的柳無眠。鍾雲和盧拾皆面露擔憂,江闊卻對他們點了點頭,還抱歉道:「後事未知,這樓主令只怕是保不住了。」
盧拾卻不在意:「無妨,我們跟來本就不是為了樓主令。」
江闊:「多謝。」
鍾云:「小心。」
莫問期也沖他們二人點點頭。
他們扶著柳無眠過去,十幾步路走出九曲十八彎的漫長。南呂手掌上釘著的石片已被他強行取下,掌心是一個血洞,另一隻手垂在一旁毫無力道,他只好歪在一塊石頭上靠著。
山頂上一眾人看著他們師徒一場的戲,無人插手,無人敢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