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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還是一樣四面漏風，但床板上多鋪了幾層稻草，看起來頗為鬆軟。阿七將小兔子放到角落的，拉著江闊在床上坐下，一邊拍著那些稻草一邊期待著江闊的反饋。
江闊：「······」
阿七想了半天，他說：「軟，不硬了。」
江闊這才想起來，他當時曾抱怨過這棺材板一樣的床，太硬了，人都睡僵了。沒想到，就這麼一句話他還能記得。
不過眼見著冬日要來了，這四面漏風的房子只怕熬不過寒風，江闊提著刀出去，在外面柴堆里挑挑揀揀。找到些差不多粗細的木頭，該劈劈，該砍砍，將這小破屋子四周漏風的地方都差不多堵上了。阿七照例跟在他屁股後面打下手，還附帶一堆蒼白卻真誠的誇獎，做完這些，江闊將人帶進屋子裡。
小包裹里是兩套衣裳，一套秋日穿正好，另外一套是厚實的冬衣。為著別太打眼，江闊買的都是深色的，只挑了厚實的布料，樸素的樣式，半點裝飾花紋都沒有。放在街上也只是本分的農民樵夫，瞧著便是兜里沒幾個銅板的那種。
阿七將手擦了好幾遍才去摸新衣裳，很是高興。
江闊又從懷裡翻出那個小錢袋子，裡面是答應還給阿七的銀子，還有充作利息的二十幾個銅板。
阿七從未見過那麼多錢，嚇得連連往江闊手裡推：「不要，不要那麼多。」
小呆子實在是太老實，或者在江闊走之後他甚至沒奢望過江闊還會回來，賠錢的話他不是不信，而是不在意。他過著一窮二白的日子，卻生著一副剔透純良的心腸，大概正是因為他傻，所以江闊才一定要將銀子還給他。還繞開城中十二樓的眼線，只為了讓阿七能默默地過他自己的日子，不被打擾。
這些年來，江闊已經很少對什麼事情上心了，面前的阿七卻讓他願意冒險費心地護著。
江闊握著他的手讓他鎮定下來，他輕聲道：「阿七，這是應得的。有了這些銀子，你就能吃饅頭，吃棗糕，買衣裳穿。你再做筷子去賣，砍柴去賣，過兩年你就能攢夠錢錢娶媳婦。」
阿七露出為難的神色，但還是乖乖看著江闊，聽他說話。
「你不想娶媳婦嗎？媳婦會跟你一起砍柴，一起削筷子，陪你吃飯，陪你上山，以後你們還能住上更好的屋子。」
江闊自覺已經將話說得非常通俗易懂，吃穿住用行樣樣都有。他再次將錢袋子放進阿七的手心，卻見小呆子突然紅了眼眶，霧氣聚攏，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江闊一怔，卻見阿七將錢袋子丟到一旁，用力攥著他的手哭道：「我······我不要媳婦——我要······我要哥哥！」
江闊：「······」
「阿七······賺錢了，阿七賺錢了。」阿七將衣服口袋裡的銅板丁零噹啷地都翻出來堆在江闊手心，落在稻草堆里，他一邊哭一邊翻找，他堆起一小堆銅板，一聲一哽地說，「賺錢買饅頭······給哥哥······不要媳婦······」
手心裡堆了大概三四十枚銅板，因是貼身藏著的，還沾著阿七的體溫。阿七哭得停不下來，攥著江闊的衣擺低頭抽噎，骨節都發紅了。江闊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但他垂眸看到阿七的食指上多了好幾道淺淺的疤。看起來還很新，應該都是削筷子的時候留下的，一雙筷子一個銅板，他走的這兩個多月里，他賣出去三十多雙筷子。
這麼簡單的一筆帳，算下來，江闊卻覺得心間酸軟一片。
他在阿七的抽噎里將銅板都放到錢袋子裡，阿七差不多快停下的眼淚又重新聚集起來，江闊忙伸手捧住他的臉。
「別哭了，我沒說不要你。」
萍水相逢，還真成了拋妻棄子了。
江闊找不到更準確的形容詞，但他也明白過來了，阿七不要銀子大概是擔心收了銀子自己就再也不來了。但實際上，江闊原本就是這樣打算的。他走的路是不歸路，即便是路邊撿個貓兒狗兒，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比它們長，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
給了銀子就走，從此江湖路遠，一別兩寬，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離他越遠，阿七越安全。安安穩穩地過完差不多的一輩子，每天有饅頭吃，偶爾能多賺幾個銅板，被欺負也最多是擠到犄角旮旯擺攤或者被人騙點兒銀錢。
這是挺不錯的一輩子。
但江闊沒想到過，萍水相逢，阿七會把他看得那麼重要。
心軟真的是個壞毛病。
他哭一場，江闊便改了主意。阿七淚眼迷濛地看著他，江闊重複自己的話：「我沒說不要你，但是我沒法日日來看你。」
阿七含著淚，紅著眼，但起碼眼淚沒有掉下來。
江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想到了折中的辦法：「你就在城外擺攤，我來了就去那裡找你，我沒來，你就去城裡東邊的『常青客棧』。老闆買你的柴火和筷子就是說我走了，他不買你就等著我來找你。記住了嗎？」
阿七有些發蒙，但是還是用力點了點頭，眼中含著的淚都被甩了出來，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其實江闊沒指望阿七知道客棧在哪裡，反正他會帶著人去認門。
明月十二樓的人放著銀錢都沒什麼用處，大多會在各地置辦些產業，若是死了，也起碼有人有錢能給自己收個屍。更多的是為了出任務的時候能留個後手，所以樓中的人並不知道彼此的產業。這家客棧是在鍾雲的勸說下置辦的，老闆江闊父親手下的舊人，置辦了之後一直不曾啟用過，連鍾雲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