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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要挾
善是武器,也是枷鎖。
柳無眠和楚遙應該是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所以柳無眠想到的,楚遙也想到了。
這小小的村落,不到三十號人,全部被綁到了村口的樹下。瞧著不少人連衣裳都沒好好穿,想來是還在睡夢中就被十二樓的人抓起來綁過來了。
明月十二樓雖然生意不乾淨,但手段還算直來直去,這樣的事情從前是不屑做的。柳無眠更是如此,他向來不滿師父偏疼師兄,更不喜師父滿口的俠氣道義。正是不喜不滿,所以才更不願在這種冠冕堂皇的事上落於下風。他學不來楚遙骨子裡的瀟灑,但面子功夫從不少的,這樣的事他也是頭一回。
但那又如何呢?
師父死了,師兄這般的難纏,他不用些手段連面也見不上。
尚未破曉,草叢裡,蛙聲蟲鳴糾纏在一起,片刻不停。柳無眠掀開車簾靠在車窗上,眼睛空洞漆黑,不知在看向什麼地方。他想像著楚遙如今的模樣,卻發現怎麼也回想不起來他的樣子。
雖然是師兄,但兩人的生辰不過就差幾個月而已。他們自小就在師父身邊長大,但楚遙比他悟性高,比他高也比他瘦。按照師父的話來說,是個天生練武的好苗子,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師兄學什麼都比他快。師父雖嘴上不比較,但眼神卻騙不了人,每次他看向師兄的時候都是滿滿的欣慰。
柳無眠嫉妒他,羨慕他,也想要成為他。
楚遙性子爽利,看起來總是沒心沒肺的,只要柳無眠一聲師兄什麼都肯教他。漸漸的,柳無眠從楚遙那裡學的東西比從師父那裡學的更多,師父教了什麼新的招式,楚遙學過之後柳無眠也必然能學到。
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直到那日,柳無眠無意中聽到了師父對楚遙說的話:「你師弟與你不同,有些招式需內力得當才能發揮全部威力,他還不能學。」
原來,在師父心裡,他連學那些招式的資格都沒有。
大概,不管他做什麼,在師父看來都是不師兄的。抱著這樣的心思,柳無眠開始避開楚遙做的事情,楚遙喜歡單打獨鬥來去自由,他便創了明月十二樓招徠能人志士。楚遙不收徒弟,他卻像模像樣地收了十二個徒弟,悉心教導。楚遙不在意金銀錢財,十二樓卻不斷地擴大產業,稱霸水路商道。
柳無眠本想,這樣總能算得上是棋逢對手,相得益彰。
但他又錯了,即便十二樓的名聲響徹整個江湖,即便他柳無眠成為南北皆知的一方霸主。師父還是情願將衣缽傳給楚遙,臨終都不曾叫他見上一面。
遺憾和不甘心不能得到解答,終究會熬成執念難以罷休。
如今,楚遙便是這份難以罷休。
天色將明,村民們個個屠刀懸頸不敢出聲。但草木風動,十二樓的死士都能察覺,等了不過半個時辰,天光剛露,他們等的人也到了。楚遙一早便知道,柳無眠能找到他,但村中空無一人之時,他才發現他這個師弟的行事已到了卑鄙的地步。
他沒有易容,身上穿的是尋常衣裳,但車上的柳無眠一眼就認出了他。
柳無眠撐著腦袋,衝著他笑了笑:「師兄,久違了。」
楚遙不搭理他,掃了一眼村民,數量對得上,他才看向柳無眠。確實是久別重逢,兩人都沒什麼變化,楚遙仍是落拓不羈,柳無眠還是那般捉摸不透。
楚遙:「我來了,放人吧。」
柳無眠聞言卻笑著搖搖頭,放下車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黃鐘上前扶了一把,柳無眠腳步不穩,被扶到大樹下的石頭上坐著。他瞧著面色如紙,精神也不好,但眼中卻布滿紅血絲,瞧著更似鬼魅。楚遙一看便知道這是走火入魔之症,柳無眠習武其實是有天賦的,但根基不牢,需要漸次修習。但或許是楚遙這個大弟子太過出色,連帶著柳無眠也總是急於求成。
師父在世時曾教導過,可柳無眠顯然不曾放在心上。
「師兄啊,你怎麼還是這般天真。我何嘗是心軟慈善的人,好容易抓了自然是要物盡其用的。」柳無眠說話間仍帶著微喘,卻偏挺著腰背不願在氣勢上落了下風。
楚遙瞧著他,眼中儘是失望,那姿態叫柳無眠更難受。
柳無眠接著說:「師兄,你知道的,我和你不同,做的出來這種事。」
楚遙知道他這話並非威脅,而是真的,他直言:「秘籍不能給你。」
柳無眠:「那我便把他們都殺了。」
楚遙:「你殺了他們也無用,不如殺了我來的痛快。」
樹下的柳無眠聞言一驚,他這師兄雖然快意恩仇不懼生死,但從未有過這般妥協的時候。他確實拿捏著楚遙這點善念,所以才用這些無辜的村民來做威脅之用。但楚遙竟說出殺了他這種話,實在是不像他。
柳無眠鬆了勁兒,靠在樹根處,打量著楚遙挑釁道:「難不成師兄這些年不出來,躲到骨頭都變軟了,竟也有了求死的心?」
楚遙並不答話,仍站在原地看著他。
看久了,柳無眠心裡卻浮現出不好的念頭來。是啊,楚遙躲了他十二年,十二年裡,他費盡心思天南海北地找人,都是一無所獲。怎麼突然便找到了蹤跡,數月間,楚遙幾次現身,今日更是出現在他面前。
不管是楚遙還是他那個徒弟,明月十二樓都拿他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