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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還真有探子回來報了消息。
楚遙的行蹤事關重大,南呂顧不得許多進去報了柳無眠。柳無眠尚未全部恢復,但聽了消息也顧不得許多,起身便要出去。南呂本想勸著,但見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勁,最終還是將話咽了下去。
消息不知真假,在空雲山往西的一處山崖下,背陰的小村子。前幾日夜間來了一個人,過了半夜又來了一個人,因為村子裡都是些深居簡出的老弱,所以直到今日才打探到消息。算算時日,恰好對得上,探子得了信便即刻來報。
這一次,柳無眠勢在必得。
「將村子圍了,村裡的人都抓起來,一個都不許放過。」
黃鐘和南呂皆是一驚,閉關後的柳無眠眼眶中的血絲並未消散,整個人甚至有些瘋魔的樣子,往日的氣定神閒都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但樓主這樣說了,底下的人自然照辦。
京城中已然鬧了起來,柳無眠不怕鬧得更大,他的師兄沒什麼軟肋便只能給他造一些了。
他師父曾說過,楚遙身上的俠氣是天生的善念,而他柳無眠則學不來。他不懂,也不想懂,但是他既然被逼到這般境地,楚遙的善念或許反而成了他最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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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仍是黑的。
渾身酸脹,頭腦昏沉,江闊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支撐著起來看,只對上殘破門板漏進來的斑駁月光。
床邊趴著的是莫問期,不出聲,不點燈,但江闊知道必然是他。他身上沒力氣,無力地倒回去,他又想起自己聽到的事,那些真相一字一句洗精伐髓,叫他脫胎重生。
十年來,他抱著恨和怨蟄伏在十二樓中,不曾想已是誤入歧途。
江闊沒想過要毀天滅地,攪弄風雲,他只是想要一個公道。既入江湖,那便按照江湖規矩來,報恩報仇都是冤有頭債有主。可是,那是他父親自己選擇的路,父親並非是什麼都不懂的尋常人,擔了這件事便知道後果會是如何。為情為義,慷慨赴死,乃是真正的大丈夫。若是這樣,父親還會希望他日後拼盡全力去報仇嗎?
楚遙的救命之恩,江家的滅門之仇,能相抵卻不能相消。
江闊的十年反倒像是個笑話了。
「你醒了?覺得怎麼樣?」莫問期發現江闊已經醒來,起身來查看他的狀況。
面色還是不大好,但身上不熱了,江闊搖搖頭想說話,開口確實沙啞的撕扯著疼。
莫問期止住他,輕聲道:「你燒了一天一夜,嗓子肯定說不出話了,我去給你找點水,你且躺著養養神。」
說完他就出去找水去了,片刻後,房門輕輕打開,是楚遙站在門外背著月光。江闊坐起來看著他沒有開口,神色也隱在黑暗中也瞧不清楚。楚遙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邊同他說話。
楚遙:「好些了?」
江闊點點頭。
「我知道你心裡苦,這些年我自顧不暇連徒弟也沒能照管,更不知你竟然還活著還進了十二樓。」這話是真的,不然莫問期的右手也不至於被廢了,「這樁事終究是我造孽,我知你心中放不下所以我會一併料理乾淨。」
江闊急了,但有口難言,只好敲了敲床板表示反對。
楚遙見他這般,反倒笑了起來:「你這樣子還真是像極了你父親。」
「江闊,你是個聰明的,我和柳無眠遲早要有個了斷,於你家,不過是順帶的。我不是良師也非益友,百年之後若是在地下見我師父,見你爹娘總要有些能拿得出手的事。」
「阿期那小子啊,是個不系線的風箏。難得有人能拴住他,我這個做師父的總要幫他留住的。」
「後面的事,你們兩個都不要再攪合進來。」
說完這話,楚遙轉身想走。江闊掙扎著從床上起來,眼見著他要走遠,嘶啞著嗓子喊住了他:「楚······楚師父!」
楚遙愣在原地,半天才轉過來。
江闊咳了幾聲才緩過來,啞著嗓子說話:「我家的事,並非你的錯。」
面前的孩子是所有事情中最無辜的,又在十二樓掙扎了十年,這番純良心性竟不曾被磨損,實在是難得。
楚遙轉過身來,對江闊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放心,我雖然多年不曾踏足江湖,但功夫沒丟。」
那一笑瀟灑恣意,像是丟下了全部的包袱,再沒了什麼負擔和牽掛。一日之間,江闊並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姿態來面對楚遙,父親的舊友,莫問期的師父,他家恩怨的源頭。江闊知道,故人不可追,他的親人再也回不來了。但楚遙還活生生的在眼前,他應該放下恩怨和過往好好活著,楚遙又何嘗不是。
但他此時確攔不住楚遙。
楚遙說的也不錯,柳無眠是個瘋子,了斷只是遲早的事。
想通了這些,江闊撐著身子回到了床上,外間夜風陣陣,他才歇下去的嗓子又忍不住咳了起來。莫問期回來的時候,楚遙已經不知到哪裡去了。江闊喝了些水潤了潤嗓子,慢慢地將方才的話都告訴莫問期,莫問期聽完想了想最終還是打算讓楚遙自己去解決。
莫問期:「我只知她們二人是因師祖衣缽才翻臉的,想來,師父也更願自己解決,不喜歡小輩插手的。」
「你若是擔心,明日我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江闊點點頭,老實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