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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一次出任務,取的乃是鬼毒手朱九曲的性命,鬼毒手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容更莫說近身。他獨來獨往,又渾身奇毒,性子更是陰晴不定,心情好時扮作游醫救人性命,心情不好時便在村中水源穀倉下毒害人。據說他成名十餘年間,從未受過傷,因為想近身的人都被他毒死了。
莫問期接了任務,出去了半個月,回來時帶著鬼毒手的至寶九幽還魂丹。
再就是單挑巨石先生。巨石先生乃是個天生怪力的人,身高九尺,身材魁梧。雖是個練武奇才卻胸無點墨,世人故意嘲弄才稱他為先生,他倒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受了。那年莫問期本是要北上,遇上少林寺遍邀武林參與盛會,莫問期好奇便去湊個趣正好遇上。到底是為何動手的,各種傳言都有,但最後那巨石先生被莫問期的劍廢了一手一腳,跪地求饒。
諸如此類的傳聞,江闊聽了一下午。
茶樓中的說書先生最是懂得人心,十二樓才發出殺令,他的故事便已經準備好了。本就是靠著嘴過日子的人,說起這些傳奇故事來一套一套的,茶樓大堂中坐滿了人,孩子們更是聽得連嘴都閉不上了。
熱火朝天的氣氛中,說書先生描摹的那個人陌生又熟悉。
「那巨石先生轟隆一聲雙膝跪地,跪的呢,不是佛陀,正是那一劍驚四下的青衣劍客。」
「真真是,江湖新替去舊,武林老難敵青!」
驚堂木一聲,眾人從故事中醒過來,咂摸著只覺得意猶未盡。
「欲知後事,且等下回!諸位,明日再來,咱們接著說——」
「哎,先生,那那個······楚······哦,對,楚遙!那個楚遙的故事,您可知道啊?」倒也有人好奇第一道殺令的故事,那說書先生卻只是捋了捋鬍鬚,露出個神秘的微笑什麼話都沒有說。
見他不答,茶樓中的眾人也慢慢散去了。
江闊也在人群之中,心中暗自忖度:楚遙的故事這世上大約沒有幾個人知道。
他父親的朋友他都見過,連萍水義氣之交也曾聽父親說起過。但是,能讓父親性命相托,甚至不惜搭上全家性命的楚遙,江闊卻半分印象也沒有。這樣的人,連說書先生都編不出故事。
吃過晚飯,江闊等來了一封藏在衣裳中的信。
衣裳是雲渺親自送來的,因為江闊並未遞消息出去過,所以即刻便知是莫問期借著雲渺的手傳消息。腰帶內藏著一張小小的字條,寫著時間和地方。
「亥時一刻,城南東升茶館。」
人定之後,周圍的巷子裡都寂靜無聲。十二樓的別院內的巡邏日夜不息,但江闊太過熟悉巡邏的人數和路徑,以他的身手要避開並非什麼難事。出了別院,江闊朝著城南趕去,京城中還有夜裡巡邏的城衛軍,江闊放棄攀高在小巷子裡穿梭。
不到一刻功夫,已至東升茶館。
尚未到約定時間,江闊找了個背月光的屋檐坐下,整個人隱沒在陰影之中。城中除去巡邏和打更人的腳步只有細碎的鳥鳴,連蟬都歇了,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真相之前的寂靜,從心底帶出「近鄉情怯」之感,在每一次的心跳之中躁動難抑,愈演愈烈。
亥時一刻,莫問期準點出現。
他站在茶館已經熄滅的燈籠下,沉默不語,明明沒有出聲但江闊偏生覺得他就該在那裡。回身垂眸,兩日未見卻像是久別,連被燈籠穗陰影遮擋的眉眼都顯得比往日深邃。不用說話,分明都是差不多的情緒。
莫問期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擔憂。他害怕,怕江闊被困在這些陳年舊事中,更怕他會因為舊事捨棄掉往後。
情之一字,消磨志氣,蝕骨焚心。
對視片刻,江闊起身跳下,落在他身邊,輕聲:「走吧。」
莫問期想說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還是將話都咽了回去,只應了一聲便帶著人離開。
游牆,出城。
門外的小樹林裡備著馬,但只一匹。
江闊看了一眼莫問期,差不多猜到了,故意問他:「沒錢了?」
其實莫問期前幾日才去了雲渺那裡,拿了幾套衣裳,還拿了幾張小額的銀票。今日江闊才見過雲渺,自然知道這些,他怎麼會沒錢。莫問期只是找個藉口和江闊同乘,人不抱在懷裡才踏實。不然,他師父縱是說破了天,他也總是心口懸著不得安穩。
莫問期含糊過去,伸手為江闊牽著馬韁,示意他上去。
這種略顯稚氣的無賴用的剛剛好,江闊勾了勾嘴角伸手把著馬鞍,腰上用力,上馬的動作乾脆又漂亮。順了心,莫問期的眉心總算松下來。他翻身上馬,馬韁和他的手臂正好把江闊整個圈在懷裡。前胸貼著後背,隔著單薄的衣裳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這才叫踏實。
莫問期將下巴擱在江闊的肩窩,耳鬢廝磨,低聲抱怨:「我之前說的話你還沒回答。」
之前?哦,說的是在馬車上他們的話。
話不多,也好猜。
說的就是那一句不能隨便丟下他的話。
原本或許是沒有放在心上的,但他今日這樣一問,那句話連同胸口尚未淡褪的齒痕一起又鮮活了起來。酥麻中帶著微痛,攪擾的人沒法忽略,江闊彼時沒有作答就是不知該怎麼答。但莫問期不肯放過他,如今困在他懷裡,分明是強勢的姿勢卻偏用極委屈的語氣來問,叫他不答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