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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合上,室內一地狼藉,空氣中仍有曖昧的汗味和淡淡的腥氣。
床上的阿七緩緩睜開眼睛,撩了一條縫打量那桌上的香,只一眼便撤了手,任憑那香燎出細細的煙。
江闊在院中井邊坐著,眼睛卻一直看著房門。
他大概也是瘋了,才敢放任自己生出喜歡這種情緒來,他這樣的人怎麼配呢?
看了許久,直到眼睛酸澀,脖頸僵硬,他才垂下頭來。手上裹傷的紗布早被解下來了,原本快癒合的傷今日有折騰一番豁開了口子,但沒有流血。也或許是流了的,但方才阿七捉著他的手又吻又舔,那點酥麻和情毒一樣侵皮入骨,竟也有癒合之效。此刻看著,這傷只是裂了口子,半點血絲都沒有。
他去問齊叔要了傷藥和棉布,他坐在井邊,齊叔給他上藥裹傷。
「齊叔,要勞煩您跑一趟,將他送回蘇州去。」江闊說話的時候喉頭的沙啞還有殘存,但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像是初秋的風。
齊叔一愣,問他:「何時?」
江闊:「今日。」
齊叔有些吃驚還想再問,卻見江闊面露疲倦垂下眸去,他只好應下這話出去準備車馬和行李。江闊不知在院子裡坐了多久,那屋內的香大約早就燃盡了,但他沒有起身,只是坐在井邊看著房門。他該這麼做的,紅檀已經能借著阿七的手對付他,這意味著在旁人眼中阿七便是他的軟肋。
作為死士,此乃大忌。
況且,若是崔斂也攪合到了今日的事中,只怕情況還會更複雜。無論如何,將人即刻送回去是最好的辦法,他還沒回府,府中的一切事情都還能拖延。此時將人送走,最安全也最正確。
但他也直面自己的卑劣,阿七或許是將他當成哥哥,當做可以依靠的人。是江闊闖入他原本安穩閒散的生活,又將他帶入紛爭漩渦,他將無依無靠的小樵夫養成離開自己就害怕擔憂的性子。沒有本事保護卻偏要招惹,甚至還在他神智不清的情況下將關係變得更加複雜。阿七很單純,而他卻足夠卑鄙。
此時將人送走,何嘗不是他卑鄙行徑之一。
江闊將臉埋在掌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起身,開門。
他將柜子里阿七的衣裳也翻找出來,床上的人美夢沉酣,江闊給他換好衣裳人也不曾醒過來。桌邊的那一點香灰是樓中特製的迷藥,這一支足夠阿七睡到明日午夜。
車馬齊備,齊叔也和店裡的兩個小子交代清楚,江闊將人抱上馬車。阿七睡得很老實,折騰半晌也不見挪個姿勢,江闊將軟枕墊在他腦後又將被子掖好。原本就預備著要送他回去,行李什麼的都是現成的。
江闊從懷中摸出一瓶藥遞給齊叔:「夜裡再給他吃一顆,比迷香溫和,一顆就能睡上一天。」
這意思便是要這麼睡著送回蘇州去了,齊叔看了一眼車內躺著的人,心裡倒是有幾分可憐他。
江闊低頭貼了貼他的額頭,起身下車,目送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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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黃昏,他才慢慢踱著步回到崔府。
大門外的侍衛一見江闊便像是見了救星一般,恨不得將人抬進府中,兩個人一蹦三尺高。一人進去通傳,一人上前來招呼江闊,初次進府那日都不曾見過這般陣仗。
走入府內,他才真的見了世面。
堂內崔斂和紅檀都在,一旁還坐著盧拾和之前劉府一起行動的人。
崔斂見到江闊先是驚又是怒,礙著人在場不好發作,生生靠著熱茶壓下去。紅檀卻不曾抬頭看他,但面上卻有一側紅的不甚自然,手指捻著帕子垂頭不語。
盧拾一抬手扔過來一樣東西,江闊接了。
是一塊玉質的明月細柳牌。
明月十二樓中出任務也分三等,用徽記牌作為傳令牌。初級的是木質的,傳令人一般是三四階的死士,這種生意向來有去有回,幾日功夫便了事兒,但報酬還不夠在春宵閣玩兩日的。再上一等的便是銀質的,傳令人是二階,多是殺生的行當,之前劉府那樁生意便是如此。最要緊的任務才會用玉質的傳令牌,刻不容緩,即刻起行。
入樓十年,這還是江闊第一次見玉牌。
將牌子遞迴去,盧拾指了指身邊的人交代:「葉千秋跟你同行,我還要傳令,京城匯合。」
丟下這麼句話盧拾便大步出去,葉千秋只是點點頭,跟江闊說:「明日辰時,城門口。」
話畢他也走了,就剩下江闊還留在原地。此時,他無比慶幸將阿七送走。
突如其來的傳令到了免了江闊的麻煩,紅檀做出這種事情,他實在是沒法繼續裝作無事發生接著待在崔府。原本是想著找個理由辭了這護衛的事兒,又或者是寫信給門中想辦法脫身,如今這玉令一出倒是免去不少麻煩。江闊只是臨時接的活,並非賣身,十二樓的要事自然是比崔二少來的重要。更何況傳令人來傳了令,便是丞相親臨也沒法阻攔江闊離開。
盧拾和葉千秋離開之後,堂上伺候的丫鬟小廝紛紛自覺地退下,出門時還順便帶上了門。
閒雜人等散盡,崔斂的怒氣便收斂不住了:「今日的事是她自作主張,我先前並不知曉。」
江闊一挑眉,他沒想到紅檀自己會幹出這樣的事。雖然不願意這樣想,但這事就和正房夫人將夫君看上的姑娘送到他床上差不多,他沒想到紅檀做這個崔二夫人已經體貼成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