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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澎湃的力量從黑霧裡流出來,他從這股力量里嗅到了地脈深沉的氣味,以及一縷來自盤古斧頭的餘波,他張開雙手,面對這團不知道會帶來什麼的可疑霧氣,接納了它。
黑霧籠罩了魏八錦的脊骨,像黑龍的爪子一樣深深勾進肉里。
痛!好痛!
他的臉已經沒有一絲的血色,變得像紙那樣白,利爪般的骨刺劈開好不容易長好的舊創,挖了下去,在血肉張合的邊緣瘋狂地攪動。但若只是肉體的疼痛,那還是好的,最難受的精神,那些紅絲從魔骨中抽離出來,奔湧進他的腦內。
識海里發海嘯一般劇烈翻湧,他的所有意識在其中急速下降,堵住他口鼻的不知道是想像里的水還是真實水,剝離了他的氧氣供給,使他無可抵禦地眩暈。腳底下卻像破了一個無底大洞,不停下墜、下墜。
墜落永遠沒有盡頭,如果將這段距離反應到實際里,他大概已經摸到了九幽石最末尾處到邊緣,於是刺骨的冷氣也扎了過來。他眼前是一片漆黑,別說五指,就連一個小光點也見不到,這是個完全隔絕的地方,就像是被這個世界永遠、永遠地拋棄了一樣。
他似乎知道了這是哪裡,古遠的凶流爭先恐後地經過他的身體,融化在這條暗物質和濁氣凝聚成的長河裡,這是一道古老的河流,最早可以追溯至盤古開天劈地的時候。
這是地脈,他的出生之處。
饕餮被整個浸泡在地底的渾流里,不息的河水裡流淌著蠻荒時刻的情緒,首先甦醒過來的貪婪,然後是掠搶,被壓制多年的血欲又一瞬間甦醒過來。
但與此同時,一股伴生的熱流從胸口湧出,毫不留情地澆向欲望的毒果,卻又溫柔地把他包裹起來,紅絲將他的瞳孔拴住,牽著他走入另一個境界。
他看到陸因循手腕處的傷痕織成了時間,從他的指尖發梢,細膩地流過,這種力量既不強勢也不爆裂,就像夏季午後被曬過的,閃著光芒的溫柔江水,卻源源不斷,異常堅決。
暖流不斷地壓向冰冷的地底水,溫吞地將它們圍剿,溫度在緩慢地上升著,從難以忍受,到稍稍冰涼,最後與體溫相近。
它終於變得與體溫完全一致,周圍的一切也明朗起來,魏八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在槐江山下的深潭之底,原來凶剎的地脈之流,與女媧造人時和泥之水,竟然系出同源。
潭下的古祭壇發出低沉的聲響,指引他飄去,每一滴水都帶著一種味道。
母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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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七夕快樂呀~
(but我七夕加班qaq)
第78章
他現在已經完全變成饕餮的樣子了,額頭上羊一樣的黑角長了出來,纖長的黑毛蓬鬆地在水底浮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很鋒利也很厚實,但是是肉粉色的。
魏八錦很久沒有用過四隻腳的身體,所以划水的姿勢有些笨笨的,幸好本體的體型夠大,前後腿划動一下,就可以前進很遠,他最後還是劃到了那個光圈裡面。
這裡的水體幾乎是完全靜止的,只有些極細小的藻粒漂浮在半空里,光圈的中心平靜地看著他,於是魏八錦也感覺到一陣平靜,他幾乎想要跳進她的懷裡,但這隻小動物實在是太害羞了,他最終停在了她面前,仰著腦袋看他。
的確是很像,他的目光從黑色的長髮移動到顴骨,最後落在了她的眼睛上,但他馬上就能感覺得出不一樣。
「您和我師父長得好像,但是不一樣。」
女媧微笑了:「哪裡不一樣?」
哪裡都不一樣,不是哪個具體的五官,而是一種氣質,他的心先於眼睛在分辨,如果陸因循站在哪裡,他甚至不需要看,就直到他現在在那裡。但他最後還是回答說:「他鼻樑這裡,有一顆很小的痣。」
那真的是很漂亮的痣,魏八錦在過去的年月曾無數次留意過它,它在白皙無暇的皮膚上留下一點小陰影,就像筆尖不小心在昂貴的澄心堂紙上留痕,於是,很優美。
女媧又笑了:「或許是我捏他的時候不小心。」
他感覺自己要向她說些什麼,比如他和她的孩子是怎麼認識的,比如現在的情況,比如曾經發生過的一切,見女媧的機會很有限,他感覺自己要說點什麼才好,也許是替某人說的,但女媧在心裡全知全能,這些話,或許都會變成廢話吧?
只有心,只有心是神明們不能觸碰的之處,無論他們多麼偉大,他烏溜溜的眼睛眨動了一下,又有一些泡泡從嘴巴邊上的毛毛里浮了出來,「對不起。」他說。
女媧搖頭:「別說抱歉。」
我好想叫你媽媽呀,饕餮想,但是你並不是創造我的人,孕育我的是四方天地。
「可以,我的孩子。」
他閃過一絲訝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願望說出來了,「可是,您並不認識我。」
而且我的本體長著四隻腳,黑黑的,和精緻的人類們一點兒都不一樣。
她說:「但我喜愛你啊。」
「為什麼呢?」
女媧想了想,她並不在意顯露自己像凡人的一面,「我也不知道,大概……總有原因。」
她的手拍了拍他的脊背,他能感覺到一種澎湃的吸引力從魔骨里流出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四面八方湧入了他的身體,源源不斷,如百川到海,她的眼睛注視著他,那雙與他所愛之人肖似卻又完全不同的眼睛,饕餮在她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的樣子,毛茸茸的,像兩個煤團,但黑毛里緩緩長出紅絲,最後暖色染遍了每根毛髮的末梢,它們拯救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