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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因循深深吸了一口氣,「蚩尤被放出來了……」
「蚩尤?封印它的結界可是黃帝設下的,又有你加固,它怎麼可能出來?「玄女打斷他的話,不敢置信地問,她迅速意識到蚩尤是不可能一個人辦到的,「到底是誰?」
「是『一』。」
他的聲音分外凝重,音節就像一個咒語,有讓人窒息的能力。玄女立即不說話了,她愣愣地看著陸因循,眼睛不安地眨動,臉上染上了恐懼之色。
「為什麼?」
「為了除去異獸一族,為了證明我是錯的。」
陸因循搖了搖頭,「它是萬物主宰,是世界上最本源最初始的東西,想要一切遵循它的旨意。我欺騙了它,冒犯了它,躲幾千年也躲不開懲罰。它要用蚩尤來擊敗我,證明自己才是唯一的力量。」
就像用不周山裂懲罰私自創造出人族的女媧一樣,「它」不允許自己的意志被任何人、神挑戰,無論過去多久,都要以眼還眼,以血還血。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出生那日,「它」的吝嗇,「它」的憤怒,「它」的慈悲,「它」的慷慨……「它」無私地奉獻自己創造出最初代的神明,「它」慈愛地看著他們長大,卻又對他們的自作主張惱怒不止。
於是石「一」選擇了最強硬的應對方式,以暴力鎮壓一切有自我意識的生靈,有一些屈服了,在它的威力下順從……也有的沒有。
曾經有一位悍然站立於天地的對側,她張開自己的雙臂,保護那些她所創造的、富有靈智的,黃土裡的孩子。她的臂長有限,身體也沒有多巍峨,卻敢毫不猶豫地告訴「它」,在我心裡,你是錯的。
她說,我不是公道,只是一名靈智有限的生靈,或許在你眼裡,我是愚蠢的,但我會違抗你,所以儘管來吧,我不遺餘力。
「替我帶走小錦吧,把他的魔骨還給他,把他送回山海界裡,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打敗蚩尤,守護山海一族和崑崙鑒,不過……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陸因循的眼睛映著月光的清輝,睫毛微微濕潤,他鄭重望向玄女,頷首道:「拜託了。」
「那你呢?」玄女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怎麼辦?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身體是什麼狀況,再加固一次封印,你可是會……女媧的事,還不足夠做前車之鑑嗎?你這些年受的苦,還不夠多嗎?要是這些都不夠,你好歹想想他啊,你捨得拋下他嗎,他離不開你的。」
「你知道貓嗎,它們預感到死亡的時候,會離開家,獨自去到沒人的角落,」陸因循極為輕淺地笑了一下,「我又怎麼捨得他再見一次我的背影呢。」
他寧願自己從未在他的世界裡出現過,他寧願他仍是身陷混沌的一團小獸,張牙舞爪的,除去吃東西什麼都不懂,就這樣無憂無慮、無知無覺地存在,多好呀。
大概愚魯才最安樂,或許覺醒總伴生痛苦?他曾經所做的,難道歸根結底是害了他嗎,他究竟要如何,如何才能求得圓滿呢?
可能根本就沒有圓滿吧。
頭頂三尺處,一座天平高懸,它在每時每刻告誡著索取的生靈,若要得到什麼,必須在天平另一側放置相同的籌碼交換,這是公平到殘酷的準則。
陸因循俯下身去,以一個克制的額頭吻作了告別,對閉緊雙眼的人,輕輕道了「晚安」。
「你鬥不過它的,你會死的!」玄女扶著沉睡的饕餮獸,沖陸因循的背影大聲吼道。
陸因循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那就讓我做一個光榮的謝幕者吧。」
姜好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裝進了一口麻袋裡,正由什麼東西負載著,向坡上前進,抬著她的東西們沒有任何聲音,連呼吸都沒有,仿佛根本不是活物。
它們的手掌支撐著她,冰冷的,但是和人類形狀類似的五指,姜好好動了動麻木的身體,它們立刻察覺,停滯在了原地。
她趕緊屏氣凝神,直到它們繼續行走,姜好好把動作放的很小,盡力地去抓自己側兜里的手機。
「怎麼回事?」她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身下的人回答的聲音嘶啞僵硬,像是從喉嚨里在擠字,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姜好好趁著兩人說話,把手迅速地從繩子裡穿了過去。
「她……醒了?!」
「嗖」的一聲,手臂粗細的骨鞭重重砸在麻袋上,姜好好悶哼一聲,被抽得幾乎昏厥,她用盡力氣,敲了敲手機外側,那裡有一個緊急傳訊的快捷鍵,說話的人又抽了好幾鞭子,直到麻袋漸漸平息,有深紅色的液體從裡面殷出。
「可以了!獻祭要活鳳凰才行。」
最先開口的人說道,「抓緊時間把她帶到崑崙鑒前,等主人事成,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崑崙鑒?那是什麼?姜好好迷迷糊糊地想。
楚蘭生感受到手機的震動,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他用力把旁邊的胡小仙搖醒,兩人迅速站起身,向車裡走去。
寬敞的房車被改造成一間巨大的指揮塔,堆放著數不清的電子設備,一兩隻長毛狐狸正蹲在桌子邊,爪子快出殘影,敲打眼前的鍵盤。
狐狸旁邊,一個面容清絕的男人正在看資料,正是白寅,胡小仙把手機拿給他,說了什麼。
「的確,鳳凰是有涅槃之火的神鳥,蚩尤想要重新塑造肉身,藉助鳳凰之力也是情理之中,」白寅皺眉道,他安慰地壓了一下楚蘭生的肩膀,「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儀式用的鳳凰必須要活體,姜同學現在還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那個……狸狸,大概要多久能鎖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