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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吱和他說話,他其實也答應,只不過心不在焉;安吱與他接觸,他其實也允許,只是免不了無意識地躲閃。
他的變化雖然潛移默化,但戀愛中的小女兒不可能沒有察覺,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實在莽撞,總是想要做些什麼挽回。夜裡餵過許子穰喝藥,安吱用小手撐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問:「……子穰哥,我們成親好不好。」
這件事他提過好多次,不過因為她害羞,一直沒有答應。
許子穰正在大口喝藥,聞言藥水突然反流上了喉嚨,嗆得他一口噴了出來,拼命咳嗽起來,「咳咳咳,這……」
安吱眼裡的光暗淡了下來,「不好嗎?」
她仍是美麗的,即便在農家昏暗的燭火之下,穿著疏鬆的麻布舊衣,依然明眸皓齒,難掩光彩,安吱烏黑的眸子像兩汪含著水霧的溫泉眼,似乎帶著無限的情意,柔綣地望向他。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但許子穰看向她的時候,總是難以抑制地想起鮮血在那張雪白的臉頰上滴落的樣子。
「你覺得不好嗎?」安吱不死心地問道。
許子穰打了個冷顫。
「……好。」
籌備婚禮的工作如期進行,安吱回到山上的山洞裡待嫁。雖然如今外界已經是新紀年,但這裡依然沿用著舊時婚俗,許子穰的族人擔心她沒有娘家人添妝,還特地讓自家的女眷們去山上陪伴她。
大喜字、紅綢緞,經女兒們的巧手一裝點,簡陋的山洞也變得漂漂亮亮,喜氣洋洋,安吱更是高興,嘴角就沒有放下來過。
但魏八錦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也說不上具體是什麼地方,或許是……前來伴嫁的女孩子們情緒看起來都不高。
要麼就是成天白著一張臉,像夜行見鬼嚇破了膽子一樣,連不小心碰碎個盤子都能驚得跳上桌子;要麼就是靈魂出竅,七魄丟了六魄,日日神遊。
安吱穿著大紅色的嫁衣,坐在梳妝鏡之前,將托盤裡的首飾看了又看。她正想著明天頂個大黑眼圈不好看,要去床邊歪著眠一眠的時候,「轟隆」一聲,從外面鑽出來一個人。
來的人被黑布裹得嚴嚴實實,手裡還提著個小包袱,乍一看像個土匪,安吱一看,先是要叫,被他堵住了嘴巴。
黑衣人一把扯開面罩,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謹慎,安吱捂了下自己的嘴巴,小聲說:「子穰哥?你怎麼來了?」
按照習俗,新郎新娘婚前是不許見面的,還沒等安吱羞怯地調侃他是不是想自己了,他就拉著她一路出了山洞。
許子穰什麼也沒說,只是拼命地跑,安吱被他拽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帶我去哪裡……我喜服都弄髒了!」
「帶你走。」
安吱疑惑不解:「走?」
「走去哪?!」
身後一聲大喝,先一步替安吱問出了她要問的話,她回頭一看,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片人,打著如海的火把,領頭的人又喝:「子穰,你要帶這女妖去哪?!」
許子穰一凜,踉蹌了兩步,像是沒有料到自己這麼快就被發覺,那領頭人是族長,素有威嚴,一向是說一不二,此刻急聲厲喝,竟然就真把他喝住了。
安吱看看遠處面色不善的村民,又轉向許子穰,求助般地握住他的胳膊,「子穰哥,這是怎麼回事?」
許子穰眼神閃爍,似乎在猶豫,族長氣急敗壞:「你色令智昏,之前被這個小娼婦勾引不算,現在知道她是個吃人的女妖,居然還要和她攪合在一起!小滿,給我開槍!把這不肖子孫給我一起打死,別讓他污了我們許家的名聲!」
許小滿自然是不會朝自己堂哥開火,端著槍桿,朝身後一揮手,三五個膀大腰圓的壯漢竄了出來,從四面八方撲去,三兩下就把許子穰摁倒在地。
安吱伸手去扭那些打許子穰的人,下一秒就聽見了槍響,子彈貼著她的耳朵打了過去,接著又是幾槍。
許小滿的子彈將她的路封得死死的,安吱沒有辦法,只能變出龍尾,橫空一掃將那些子彈全擋了開去。
許小滿的槍法再厲害,也抵擋不住她是金剛不壞之體,很快見了頹勢,安吱甩著尾巴,大搖大擺地扭了過去,準備絆他一下,讓這個閒得沒事瞎胡鬧的小子摔個大馬趴。
這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一個神棍,手裡提著一面風水鏡子,口裡咿咿呀呀地唱著些什麼,邪眉歪眼的,好像被什麼髒東西上了身一樣,他其貌不揚,安吱自然不在乎,張牙舞爪地就衝過來。
神棍雖然看起來不著調,動作卻很快,身體輕飄飄得閃過了安吱的尾巴,只將鏡子送到她面前,大喝一聲:「顯!」
安吱心裡自然嘲諷,你讓我顯原形我就顯?你以為你是金銀角大王?
但是下一刻她的肚子突然一陣劇痛,有什麼東西在她胃裡蠕動,泡過水的木耳一樣越漲越大,她疼得額頭上青筋暴起,翻在地上,變成了鳥頭龍身的形態,被神棍手裡飛出來的金繩五花大綁。
金繩毫不客氣,從她的鱗片縫隙勒入,深深扎進肉里,胃裡的東西也在發作,內外交加,等一口血從嘴裡噴出來,安吱才終於明白要害怕,辯解道,「我我我,我不吃人!我從來沒有吃過人!我是吃了你們幾頭羊,但我不會賴帳的,我做工掙錢賠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