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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陸因循的聲音低如耳語,「也是我。」
那次山體滑坡,陸因循的靈體傷得尤其重,醒來時已是三年後了。其實魏八錦列舉的還算少數,他做過蘭花,變過秋葉,以各種各樣的形態出現在他身邊,簡直不勝枚舉,或許還是昨日魏八錦路過的街角咖啡店裡,那個繫著圍裙的懶洋洋服務生。
他靈識殘破,只能暫時入主一些重傷瀕死的身體,與原主簽訂契約,共用一份軀幹,如此折騰,無非就一個原因,不放心。
陸因循想,若魏八錦現在還是上學的年紀,他絕對要在送他的窗前站出兩隻腳印。
就算小傢伙已經長大了,就算他可能已經不需要他了,這種牽腸掛肚的感覺還是留在了肉里,讓他永遠落不下心。
陸因循沒再說話,魏八錦卻像是都懂了,神情顯得呆滯,這些年他就像是死了爹跑了媽,好容易人回來了,卻是賭氣不忍心,罵也罵不得,滿腔委屈只能自己咽。
他明白自己如果一開口,肯定要哭成個二百五,於是一直忍著,等到哭勁兒過去了,壓著嗓子憋出一句話。
「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你哪怕只吱一聲,我都不會這麼難過。」
他是不知道自己這麼一副眼裡盛淚,又不死撐著不肯往下掉的樣子有多窩人心,陸因循只看了他一眼,心裡頭就一寸寸地發起酸來,良久後嘆了口氣,將額頭抵在了魏八錦的肩骨。
他長而黑的頭髮柔軟地垂在魏八錦的大腿上,如果西王母在場,肯定會震驚於他此刻眉眼低垂的樣子,陸因循嘆了口氣,示弱道:「師父錯了,向你道歉。」
他握著魏八錦的手,撒嬌般搖晃了兩下,「小錦,對不起。」
第61章
白寅來順幽,見的第一個人卻不是魏八錦。
一間不大的茶館,裡頭人的目光全都凝在了最裡頭一張桌子上,白寅看著對面的陸因循,無奈道,「蕪荒,以後出門,記得戴口罩。」
要論外貌,白寅長得真不能說差,五官深邃細膩,鼻樑上金絲眼鏡一架,配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就是一朵禁慾高嶺花,但他此刻坐在陸因循對面,卻還是低了一點兒。
白寅:「小傢伙沒跟你過來?」
「愛睡懶覺,沒叫他,」陸因循翻看菜單,「喝什麼,紅茶?」
白寅對一邊笑容靦腆的服務員點了點頭,「金駿眉。」
陸因循抬頭,看見白寅襯衣領口位置,從上到下好長一道血痕,像被什麼利齒類動物咬了一樣,就算扣子繫到了頂,還是沒能遮全,於是心領神會:「你還去了趟嶺南?」
「……」白寅一副被拆穿的羞憤表情。
「噗。」
白寅側過頭,把領子往上拉了一下,欲蓋彌彰道:「……我就,隨便去一下,問他點兒事,你知道的,就靈山的事,他也能感應到一點兒。」
陸因循倒也不是追問不休的婆媽閒人,進入了正題:「崑崙鑒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開裂?」
「外面看著還好,你從前打的補丁也好端端擱著,但對面情況難講。我用靈力探了探,感覺裡面的那些有點兒燥。」
陸因循像是早已料到:「魔神出世嘛,有異動也是正常。」
「魔神?」這下輪到白寅驚訝了,「哪一位啊?」
「蚩尤。」
陸因循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杯壁,像是沒太放在心上,「前幾次和他手下的嘍囉交手,能感覺到有些熟悉,但時間太久了,記不清是哪一位,我也是最近才確定的。」
白寅的表情卻凝重起來,他出世的時間不算早,沒有見過蚩尤本人,但自記事以來,「兵神」就已威名赫赫。陸因循喝了一口茶,說要應對,還是要先拿到軒轅劍呢。
「軒轅劍?不是已經損毀了嗎?」
「沒有,」陸因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能感應得到。」
陸因循的手還沒收回去,就被白寅握住,幾根手指頭落下,摁在脈搏上,中醫把脈一樣,像是要檢查些什麼,陸因循想抽手,「我好著呢。」
「好著?」白寅壓著聲音,一臉惱火,「你這叫好著?陸蕪荒,你特麼的靈體都快碎成豆腐渣了!」
「要不是小錦瞎貓碰上死耗子給你弄了塊九幽石,你能好端端在這坐著?」白寅氣得將老友的胳膊扔回去,「反正不愛惜身體,趁早死了算了。」
陸因循舒眉展眼,「我這不是還好端端在這兒坐著嗎。」
「身上有什麼不舒服嗎?」
「陰雨天太陽穴會疼。」
「只是太陽穴?」白寅顯然不信,「是不是還有小指、肋骨內側?」
陸因循沒辦法,乾笑道:「真是瞞不住你。」
「我看看給你弄些溫補的藥,你這段時間千萬別再瞎折騰,當心魂飛魄散,」白寅緊皺眉頭,點了點陸因循,「還有,你上次說小錦身邊有一隻食魘獸,他們一族對靈魂很敏感,當心別被發現了。」
「那小崽種不會告訴小錦,」陸因循語氣算不上大方,「他對小錦有意思,巴不得我早死。」
白寅揚眉:「我還以為你會剝他皮呢。」
「剝皮?我多和善一神啊,」陸因循嗤了一聲,「這些年我不在,他照顧小錦不少,雖然不到功過相抵,但也不至於趕盡殺絕,」他雙手推住杯子,緩慢向前,「說起這個,還謝謝你和岳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