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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光籠罩著一個世界。
魏八錦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感覺到了阻礙,那扇門開著,姿態卻是推拒,它威嚴地注視著他,不想讓他再向前一步。
似乎是因為獸類對於危險的敏感,魏八錦本能地想要拉住陸因循,不讓他到這所謂的「家」里去,在他看來,這座浩大的神廟更像是一個墓冢,或者是一種類似豬籠草的東西,做好了準備捕食來者。
陸因循的指尖從他掌心錯過。
陸因循向他搖了搖頭,阻止了他阻攔的動作,「沒關係」,他聽見他說,「你還不相信師父嗎?」
「我們要進去?」
「不是『我們』,是我。」
「是我」兩個字吐出來的一刻,魏八錦感覺自己與陸因循之間,一下子立起來一道高牆,陸因循自距地一百九十公分處落下的眼神,涇渭分明著,冷冰冰地落在自己身上。
下一秒,陸因循卻又笑了起來,「別緊張啊,我說我自己進去,是因為這裡留存的氣息和女媧有些聯繫,門前的守備是她座下的神龍,開門的鑰匙是我這個後人的血。」
「所以其他人進不去?」
陸因循頷首,「正是。」
魏八錦猛得上前一步,感覺自己肩膀位置撞上了一處硬邦邦結界,被一下子彈飛回原地,這才不甘心地說:「好像是這樣。」
「那我呢?我也不可以進嗎?我不是女媧大人的本命葫蘆嗎?」
陸因循微笑著瞟了躍躍欲試的胡小仙一眼,「你頂多算個運動水壺。」
水壺小仙悶悶不樂地蹲在了一邊,彈著地上的石頭,魏八錦看了他兩眼,依然不大放心地看向陸因循。其實他明白,如果此處是女媧所留,那裡面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陸因循,但他就是不放心。
「那你快些出來啊,」他還是妥協了,「這裡情況不穩定,說不定還會有坍塌呢。」
「了解。」陸因循做出個salute的手勢,向他眨了眨眼睛。
魏八錦沒辦法地笑了一聲。
陸因循循著光的方向,大步地向石門走去,像是早就下了決定一樣,沒有過多的猶豫。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講。」陸因循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突然轉頭看向魏八錦,直直地說。
魏八錦趕忙快步挪了過去,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愛你。」
他做完這次驚雷式的告白,沒有停頓,一下子就邁進了石門之內,把遭了雷劈一樣的魏八錦獨自留在了外面。魏八錦依然維持著最後的姿勢,還沒立正的後腳忘記並了,被徹底地甩在了後面,他感覺耳朵里好像剛剛被扔了個炸彈,說了什麼來著?
好像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當然很重要了!但是搞什麼啊,非要現在講!他……他連錄音筆都沒有準備好呢!
「咳咳咳……嗯!」地上的人形水壺挑著兩隻眼睛,一邊偷看魏八錦蹲下抱頭,耳朵像蒸汽機一樣冒熱氣,一邊咳嗽得地動山搖。
「我愛你。」
陸因循的耳邊依然重複播放著自己的聲音,在嘴邊千迴百轉的三個字,最終還是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他吐出一口氣,全身上下感覺到一種久違的輕鬆,一直以來腦海中有個名叫「理智」的聲音告誡他,你不該給他任何希望,就像絕症病人沒有資格戀愛一樣,這是不負責任的。
但是現在,他聽到了隱藏在理智之後,自己的心臟的聲音,它說著,本該如此,你愛他,不是嗎?
既然是,為什麼不可以講呢?
陸因循不禁想到了幾千年前的事,他坐在女媧的肩頭,俯瞰那些與他一樣自黃土而生,卻沒有神格的兄弟姐妹,看他們為給心愛之人捕獲求愛的獵物,不惜攀緣天下第一險峰。
他從前總是不明白,為什麼可以這樣孤注一擲,明明是些朝生暮死的生命啊,可是現在,他卻不禁動容,並且泰然接受,他即將成為他們中的一個。
如果是命運,那就承擔;如果能夠改變,那就爭取;如果不能,那麼也只好接受。
陸因循看著門後那張和自己十分肖似的面孔,眉心舒展開來,淡淡地笑了。
好久不見了,女媧。
第72章
女人的幻影懸浮在空氣中,隨著氣流輕微顫動,她聽見來人的聲音,慢慢睜開眼睛,與陸因循對視。
玄女曾經說,女媧和蕪荒相像到像是在照鏡子,但是陸因循感覺,他們其實有蠻多地方不一樣,女媧的眼睛肅穆而幽深,陳年的冰雪一般化不開,她望向你的時候,便像成千上百個人一齊望向你一般,叫人心間大慟,遍體生寒。
陸因循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我回來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某天隨便看見的日本肥皂劇,主人公在進門的時候,總會說一句「我回來了」,好像家裡總有人等他似的,陸因循不禁心生好感。之後他也學著說了幾次,魏八錦也樂意回應他,簡直不厭其煩。
說些「回來啦」「冷不冷」「師父是不會打圍巾的小孩子嗎」之類的話,都是廢話呀,他卻覺得好聽極了。
女媧沒有回應他,她的眼睛微闔,似乎在冥想,慢慢向他攤開了手……
他從混沌中睜開眼睛的時候,大地還是空的,並沒有草木、走獸以及鱗次櫛比的房屋,他首先看見的一雙手,女人的手,她的手掌很大,掌紋的溝壑里還殘餘著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