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於是滿意,心裡驕傲感嘆,怪不得崽子神魂顛倒。
「抓吧。「陸因循大方道。
魏八錦彎下身,不輕不重地將他的發尾捏在手裡,手指頭不自覺地捲動,他乖乖跟在陸因循後面,跟著他走,心也跟著飄然而起。
就像幼童黏糊糊地握緊父母的小指頭,又像幼虎去撲玩成年獸的尾巴尖兒。
陸因循有意帶他出來放放風,玩兩圈,七轉八拐進了電影院,此刻不算上線旺季,院線排片有限,不是狗血淋頭,就是酸掉門牙,兩人最後左挑右選,選了部不明所以的紀錄片。
「非洲草原上,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
影院不知是從哪裡招聘的業務部,竟然給紀錄片排了情侶廳,在滿屏的獅子狂奔下,陸因循靠在座椅上淺睡,頭髮把排座內空間占了大半。
他最近覺尤其多,一天有十多個小時都在睡著,電影院的昏燈點在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上,好似落塵。
陸因循的一張臉,與傳說話本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大不相同,即便睡著,也是一派殊麗好顏色,過了一會兒,他動了動,領口落出一顆墜子。
九幽石點在鎖骨之下,黑是黑,白是白,將皮膚壓出一方陰影,隨著呼吸而浮動,叫人忍不住去看。
魏八錦不覺停了手頭編辮子的工作,受蠱般貼近。
「剛成年的小獵豹,聞到了空氣中母豹求偶的氣味,向它理想的伴侶跑去……」影片解說不合時宜地響起。
魏八錦天人交戰,眼裡光芒閃爍不定,心裡如有一把大斧,要將其一分為二,一端為忠孝禮義之尺,一側是刀割火炙般的心情。
或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更能明白擁有之難能可貴,他在其他一切事上都不曾怕過,但只要一對上陸因循,就會驟然優柔,蠢笨且慫。
二者爭鬥不休,最後在手臂酸掉之前,達成了妥協,魏八錦俯身下去,避開了他溫熱的肌膚,在帶有體溫的九幽石吊墜上,端端正正地親了一下,然後便退開了。
情之愈深重,發作愈溫柔。
「……」
魏八錦抬頭,發現陸因循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就那樣一句話也不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魏八錦腦子裡宕機一聲,爆炸了。
「這是一隻比它大上很多的獵豹,身段矯健漂亮,已經發育得非常成熟。它正在舔舐著自己的手爪,好整以暇地看著出現在它視野中的小公豹……」
影片背景音不合時宜地說道。
……
那天他是怎樣出了電影院,怎樣上了車,又怎樣下了車,魏八錦全無印象,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抱著一堆吃的坐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房間外響起低低的說話聲,是陸因循在解答胡小仙的古文問題。
直到此刻,他才雙手發汗,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最初被撿走的那幾年,雖然師父人不大靠譜,但他生命力旺盛,也沒被養死,兩人之間除去相互折騰得多些,和其他師徒也沒大分別。
但不知道哪一天起,他這棵茁壯的小樹苗,就突然間就擰巴歪了,一門心思往人後腰上長。
魏八錦還記得幾十年前,自己初次成人時的情景,他在夢中夢見,師父的手掌有力地拂過他的脊背,隨後心臟震顫,身體熱辣。
半夜驚醒,褥子黏膩一片,他迷茫驚慌,當即溜出門去,趁內心躁動,宰了一窩山上的野兔。
對著冷風,吃到第十一隻烤兔腿的時候,他大抵明白,自己這輩子是要與「大不敬」長久共生了。
或許是爆裂的血欲磨礪了他的性情,魏八錦忍得不錯,在裝王八這件事上,一直是翹楚,沒想到這一次,居然貪心越界了。
他氣得差點兒沒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是夜,陸因循洗漱出來,見小徒弟已經把被褥放好,在床邊乖巧愣坐,他走來颳了他鼻樑一把:「想什麼呢。」
魏八錦見他出來,猛得從床上竄了起來,抱著自己的一堆枕被就往外去,陸因循一步擋住,「怎麼了?」
「我把隔壁那間收拾出來了,」魏八錦的語氣十分平常,「最開始裝修這間屋子的時候,本來就是預備給師父獨住的,兩個人太擠了。」
陸因循失笑:「這麼些年,我們同床共枕,不是相處得挺好的嗎?」
魏八錦被他濫用的成語噎了個半死,又暗暗道,真人和睡眠玩偶能一樣嗎?
陸因循揚眉,竟然聽見了他心裡說什麼:「合著是說我睡覺不老實了。」
魏八錦一驚,只好三根手指指天:「師父,這可是您自己說的。」
他一手提著枕頭,一手挽著鋪蓋,一副「去意已決君莫留」的表情,陸因循也拿他沒辦法,嘆氣道:「 小錦長大了,不愛貼著師父這黃泥埋到後腦勺的老傢伙了,行吧,你在這屋睡,我去旁邊客房。」說罷,搶了寢具揚長而去。
但陸因循剛躺下沒多久,就聽得門口窸窣,魏八錦黑亮的眼睛一閃而過,又迅速溜走了,他好笑,傻崽兒,又發什麼瘋。
結果一晚上,魏八錦熱衷健步走,來來回回十幾次。
「嗯?」魏八錦不解。
陸因循手指挑著魏八錦從前用來拴人的鏈子,「一起睡又不肯,離了人又不行,好嬌氣。」
他微微挑眉,坦蕩地將眼前假裝雕塑的人巡視了一番,目光觸及脖頸時,凝滯了一瞬,隨後一彎腰,扣在了魏八錦腳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