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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山道, 竟是些枯黃雜草, 顯而易見, 這寺廟過於冷清了。
盧辰釗瞧出來,卻沒點破, 一路注意李幼白的手, 生怕她不小心栽倒, 遂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虧得山不高, 很快抵達寺門。
朱紅廟門敞開, 兩個灑掃的小僧彌遠遠看見來人,雙手合十做禮, 隨後便又拖著掃帚去往別處,地上到處都是黃葉子,他們卻也不急,東一掃帚,西一掃帚的磨洋工般。
盧辰釗皺眉,暗道這寺沒規矩。
但他今日出來,並非為了求佛祖庇佑學業,故而也不在意這些表面光景。他是覺得昨夜傷了李幼白的心,惹她難受,想著今日為她排解一番,至少叫她明白,憑著一番好成績,也能闖出好天地,不必非得攀高門,嫁貴人,走捷徑。
「除夕時,京里傳來信,道今年秋闈主考官為劉鴻光劉大人,由他出任齊州學政。」
先前只是傳言,如今徹底落實,李幼白暗自歡喜了下,當初去盧家家學上課,有一部分原因便是為著劉學政。
盧辰釗見她提起興致,便繼續說道:「諸葛老先生跟劉鴻光大人素有交情,且交情不淺,兩人做官時都在門下省,經常打交道,現下也是常聯繫的。你學問好,諸葛老先生每每提及甚是欣慰,到時秋闈後,若你的成績拔尖,諸葛先生定會向劉鴻光大人舉薦你入國子監。」
他知道李幼白的心愿,進國子監,入朝當官。
「憑他們兩人的關係,劉大人不會推辭。待你進了國子監,便是半隻腳邁入官場,只消好好聽課,將每一場考試都考的無可挑剔,日後會試自然也不成問題。
到時同進士出身,進士出身,乃至進士及第,於你而言都有可能。所以不只是....」
「嫁高門才有出路」後面幾個字生生咽了下去,盧辰釗想,他既是來開導的,便不能再刺激她,省的事倍功半。
李幼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福了一禮道:「多謝盧世子告知,我必全力以赴,不叫先生失望。」
盧辰釗唇角抽了下,很是滿意自己的體貼明智。她很聰明,仔細想想便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早些放棄攀高枝的念頭,也能專心致志應對考試,不枉教化一場。
如此,盧辰釗的心裡輕鬆起來,腳步也變得輕快如飛。
李幼白領著他來到大雄寶殿,匾額上的字是當年貴公子所題,歷經幾十載,中途多次描漆繪金,但也能看出時日久遠,那是塊上品楠木,已然裂開縫隙。
「盧世子不是要求學業嗎,怎寫的是和睦團圓,安樂康健?」李幼白歪頭看他寫的字,納悶道。
盧辰釗抬眼,將功德簿翻了頁紙,合上,隨後走到功德箱前,投了幾粒碎銀子。
李幼白見狀,解釋:「心誠則靈,其實不用那麼多的。」
她知道浮雲寺的香火不旺,來此燒香的人大都塞幾個銅板充數,像盧辰釗這種一下投幾粒銀子的一年到頭碰不到幾個。
「這廟遠不如大佛寺壯觀,盧世子怎想起來在濟州求佛?」
她方才問的盧辰釗尚且沒答,此時又問,便見那人斂起神色,面上肅重起來。
當李幼白覺得他不會回答自己時,盧辰釗忽然悠悠開口,雖面朝掉漆的佛像,但話是說給她聽的。
「祖父祖母在世時,我還小,常去他們院裡玩耍,便見著父親和幾個叔叔跪在小佛堂中,我以為他們犯了什麼大錯,便趁著眾人不注意,躲到佛堂供案下,將布擋住自己。
祖父進去後,他們便依次認錯,但到了父親,他遲遲沒有開口。祖父慍怒,拿戒尺抽他掌心,我聽得膽戰心驚,而父親所執著,無非想要去京城赴考,與他同窗好友比出上下,父親過了鄉試,卻被祖父摁在齊州。
直到幾位叔叔離開佛堂,父親還跪在那裡,我不敢爬出來,在供案下面睡著了,翌日醒來時,發現父親走了,再看見他,他已經平靜地接受祖父安排,做了個閒散官職,再沒提入京的事。」
他講的和緩如水,李幼白瞬間懂了他的意思,之前去鎮國公府時,兄長便說過公府事宜,比起功名利祿,能安穩活著更重要。
所以盧辰釗在功德簿上寫的不是學業,而是和睦團圓,安樂康健。
但看他神情怏怏,並不高興,加之他又用鎮國公的例子引起話術,李幼白猜測,他跟當年的國公爺一樣,內心都想去京城赴考,但礙於某種不可明說的原因,他得留在齊州,做個安穩閒散的世子。之後順理成章承繼爵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重複老國公爺的舊路。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會兒,轉頭面朝佛像,說道。
「人之一生,先見自己,再見天地,後見蒼生,歷經俗事而頓悟出自我真諦。困與我執,頓於一隅,便只能固步自封,先苦於結果,而不知己之所求。因果循環,怨懟痴嗔,無休無止,無止無休。
願困惑於心之人能心目瞭然,早得善果。」
她有模有樣的雙手合十,煞是虔誠地跪伏在地,行禮,再拜。
盧辰釗挑了挑眉,忽地笑起來。
「你不求些什麼?」他問,順便重新翻開功德簿,握著筆朝她點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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