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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李幼白便得喝上一壺濃茶,秉燭夜讀,有時困得實在睜不開眼,便去用冷水洗臉,再不頂用,便只得拿來繡針,閉眼便扎大腿。
如此半月下來,她整個人瘦了一圈,面色也不大好看。
半青收拾衣裳時,看到上面的血點,又心疼又委屈。
「姑娘,不然咱們回家吧,你在這兒沒日沒夜苦讀,熬得精氣神都沒了,若不是你年輕身子骨好,想來是要生病的。」
李幼白剛換上對襟長褙子,銀線滾邊,領口處是暗花底紋,頭髮依舊全都梳起,露出頸來。
「爹娘送我出來,我總要拼出一番天地才好,只為了這點挫折便自怨自艾,沒的叫人看不起。我沒事,晌午偷偷睡一會兒便補足了。」
半青爬上榻去,翻出一對雪色軟毛領,不由分說給她圍上,「今日風大又是陰天,恐怕要下雨,你早上起來就咳嗽,不能再受凍了。」
她知道姑娘穿的單薄,是怕太暖和打瞌睡,但人的身子都有個限度,熬得狠了,超過限度便會垮掉,昨夜她看書看到夜半子時,窗外的鳥都睡了,她還捧著書默背,直到實在撐不住,才走回床上,卻是連衣裳都沒力氣脫,閉眼便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半青比李幼白大兩歲,幾乎是陪她長大的,國公府規矩多,她們已然小心得不能再小心,非要緊的事兒她們不會出去溜達,唯恐惹上什麼麻煩。
白毫亦是如此,他被李溫書留給李幼白,每日除了整理筆墨紙硯,採買書籍用具外,也是規規矩矩,就算閒下來,也只在院裡活動,鮮少與人搭訕。
白毫性子安靜,又識字,無聊時拿本書也能解悶。但半青不行,她力氣大,無處釋放便抱著院裡的鎮石練舉,活動量達不到,也只能繞著四四方方的小院來回奔騰,跑累了才覺得舒暢。
主僕三人各自安分,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因實在太冷,李幼白便沒有推辭,戴著軟毛領去了書堂,她一慣早到,坐下時,其餘女郎才陸續抵達。
她們都精心打扮過,穿著鮮亮精美的衣裙,發間珠釵搭配的相得益彰。
盧詩寧亦是如此,帶著一對鈿頭釵,細碎的紅寶石步搖散在耳側,眉心還畫了牡丹花鈿,與襦裙上的金絲牡丹紋路交相輝映,看見李幼白時,她嘶了聲,道:「今日菊花宴,你怎還穿的如此素淨?」
她坐下,扭頭衝著李幼白打量一番:「好好的一個小娘子,憑白跟自己過不去。」
聞言,李幼白握筆的手頓了頓,「菊花宴我便不過去了。」
盧詩寧覺得她很是無趣,就像現在,明明先生沒來,大傢伙兒都在聊天,三五成堆地說著閨房私密,她倒好,旁若無人地端著本《詩經》翻看,一旁的紙上寫滿了見解批註,不像小姑娘,倒像個老學究。
她很快跟旁人熱聊起來,說的無非是京城最時興的面料,最風靡的妝容,還有誰家戴著跟宮裡一樣的髮飾,諸如此類,人群里不斷發出嘖嘖聲,待先生走來,便也各自回到位子上,又是敷衍閒散的一堂課。
紀先生講的是樂理,從前的古樂到魏晉時期的清樂,再到後來的燕樂,能看出他有厚重的學識支撐,每每講到各朝樂集時,都能引申出處,源頭,並以風趣的故事背景做調劑。
起初李幼白還能強打精神聽講,但丫鬟端來了炭盆,前後各有放置,書堂內登時變得暖和起來,溫度升高,人就容易發困,尤其她最近硬熬,每日至多睡兩個時辰,便越來越迷糊,後不知怎麼的,意識渙散開來。
直到咚的一聲響動。
她陡然睜開眼,看到桌案上擲來的戒尺,後脊立時冒出一層冷汗,抬頭,紀先生正用慍怒的目光注視自己,李幼白臉發燙,羞愧地站起身來。
紀先生算是脾氣溫和的,只訓斥了一番,後頭門口處站著。
書童將屏風撤掉,又把氈簾掀開,涼風霎時灌進來,她打了個哆嗦,攥著手指再不敢合眼。
下學後,盧詩寧本想拽她一道兒去菊花宴,可看紀先生走到後門處,便趕忙打消了主意,拖著三房姐妹急匆匆趕往花園。
籌備了多日,據說園子上方用桐木搭的架子,雕花都是請師傅提前做好的,輔以花草裝飾,晴天雨天都能用,橫豎拉開油布便好。
書堂人影全無,李幼白低著頭站在那兒,腦袋一陣陣地發虛。
紀明遠看她臉色蒼白,態度真誠,本想訓斥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只沉著臉叫她下回不許再犯,便也沒說什麼。
書堂中只剩下李幼白一人,她覺得身體慢慢熱起來,出了很多汗,像蒸屜里的包子,隨手摸一把,領子裡全是水,被風一吹,又冷的打顫。
她趴在案上想緩緩,可眼皮沉重,閉上便很難睜開。
「李娘子?」
有人來了,李幼白說服自己趕緊站起來,可手腳全然不聽使喚,就像被困在密密匝匝的網子裡,四下在燒火,她快要熱死了,偏掙不開那網子,越纏越緊,她張開嘴,用力呼了聲。
盧辰釗習慣巡視書堂,尤其是下雨前,怕有人忘記關楹窗,若是起風,便容易淋濕書架上的古籍。
遂仔細檢查過,原打算接著去菊花宴,誰知走到後門口,聽到有人在低呼,推門進來便見李幼白趴在那兒,小巧的人蜷成一團,雙手攥成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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