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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禁衛軍統領。」
「是。」
崔慕珠中毒第三日,龐弼趕至宮城,在燕王劉識的親自護送下來到仙居殿。
剛探手到崔慕珠腕上,他眸色一緊,隨即擰眉看向帳內,隔著簾帷,隱約能望見那抹昏睡的影子,這一瞬,龐弼想起貴妃生產時的險狀。
那夜暴雨,陛下命他為貴妃接生,彼時太醫院的人全都跪在門外,與那雷聲閃電混作一團的抽氣聲,傳進他耳畔,周遭氣氛很是壓抑。
他給貴妃診脈後,出來回稟陛下,當時情況危急,又逢貴妃出血太多,刻不容緩。
長公主和姜皇后都陪在陛下身邊,當龐弼問陛下優先保大還是保小時,陛下猶豫了,遲遲不肯做決定。房內的哀聲越來越淡,是長公主最終拿的主意,告訴龐弼要不顧一切保住皇子,隨後再保大人。
這件事,只有龐弼和長公主還有陛下知曉,便是姜皇后也不得而知。
那夜,連龐弼都覺得貴妃命大,說其是鬼門關走了一遭毫不誇張。他用了虎狼藥,一般人的身子是扛不住的,但貴妃熬過來了,母子皆好,且三皇子體格尤其健壯。
貴妃是個極有個性的女郎,事後重謝於他,龐弼本就沒打算收協謝禮,故而一推再推。後來貴妃不但沒有勉強他接受,反而將一個學生介紹給他,道她雖未女子卻很有天賦,自小識百草通醫理,是個難得的行醫人才。他覺得匪夷所思,一口回絕。誰知,貴妃徑直將那人帶到他跟前,那女子不由分說跪下便喊先生。
便是如今的困獸,宣徽院正使賈源的親妹妹。
自然,貴妃的謝禮在之後送去了龐家府上,龐弼不得不硬著頭皮收下賈念之做學生,賈念之倒是個通透的,成了他最得意的關門弟子。
今日,龐弼診完脈,起身拱手道:「此毒甚是兇險。」
劉長湛:「可有把握解開。」
龐弼慎重:「願全力一試。」
「有勞龐太醫了。」劉長湛退到屏風後,連日來的緊迫令他神經緊繃,此時看著龐弼寫方子開藥,梅香和梅梧親自去往小廚房盯著熬煮,後端來藥湯,龐弼又往其中添了兩枚青灰色的藥丸。
「若貴妃今夜能醒,便是有救了,若醒不來,那麼...」
龐弼的話未說完,劉長湛身形晃了一晃,顧樂成剛要扶他,被他一把撥開,隨即闊步走到床前,坐在床沿握住貴妃手,挪到唇邊吻了再吻。
「貴妃一定會醒。」
龐弼看著他的背影,眸中漸漸升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晦暗和緊張,他的手攥起又鬆開,最終背在身後。
龐弼想:貴妃當然會醒。
貞武九年秋,貴妃回宮後,龐弼曾為其診過脈象。
那時的仙居殿四下都有侍衛把守,嚴密到進出宮人都要憑手牌才可,便是梅香和梅梧也得每日報備,包括出門所做之事,回殿中後伺候的明細,都要由專門人記錄下來。
龐弼過去時,侍經過侍衛通稟,檢查藥箱,搜查身體後才得以進殿,而殿內除了陛下,空無一人。若不是陛下撩開帳子,龐弼竟沒聽到貴妃的呼吸聲。
帳內的貴妃雍容華貴,雪膚凝脂,柔軟的手臂虛虛搭在床沿,朝他看來時,那雙清水眸子宛若干涸的枯井。
當龐弼搭上脈,她眸光似乎閃了下。
床尾的劉長湛聲音陰冷如刀:「貴妃是否有孕?」
龐弼的手立時收回來,起身站立,劉長湛不動聲色乜著他,聲音卻是朝向貴妃。
「待龐太醫診完,務必如實相告。」
誰都知道,貴妃被找回來不過半月,若是有孕,那孩子必定不是陛下的。
龐弼深知騎虎難下,但既已授命,只得硬著頭皮去診。
貴妃瞥他一眼,想縮手,劉長湛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腕子迫使她重新搭在脈枕上。
「查!」
「給朕仔細查!」
貴妃其實已經顯懷,不過因著豐腴姣好的體態看不出來,但龐弼診完便知,那胎兒少說五個月了。
殿內彼時靜的駭人,也不知過了多久,高几上的薄瓷海棠花瓶被一把揮落,碎了滿地,之後便是壓抑著慍怒的命令。
「龐太醫,此事只限朕和你知道,若有第三人,朕會誅殺你全族。」
龐弼應是。
劉長湛望向貴妃,像望著骯髒的玩意兒似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給她一碗落子湯,悄無聲息了結那個賤種。」
貴妃和誰的孩子,龐弼根本不知情。
但他清楚記得那日的貴妃,疼的在床上打滾,血流了出來,滲透綢被,褥子。最終是龐弼將那死胎打下來的,是個成型的男胎。
很久之後,貴妃召見過他,借著診脈的由頭向他索要了毒/藥,但他同時給過她解藥。
龐弼以為貴妃想尋短見,但直到他因知曉貴妃有子之事去致仕時,貴妃都安然無恙,後來他回了祖上老宅子,偶爾能聽旁人說起崔家的事,崔家好,那便是貴妃重新得寵。
龐弼以為那枚毒/藥已經被扔掉了,但他沒想到,那毒藥竟會在今日發作在貴妃身上。
他欠貴妃一條命,總是要還的。雖不知貴妃緣何如此,但他終於能安心,這是鯁在他心口十幾年的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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