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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要去齊州,母妃掀開眼皮,囑咐他沿途注意安全。
劉識答是,母子二人靜默了少頃,當他起身要走時,母妃卻又抬頭沖他招手,他過去,單膝跪在母妃身邊,殿中分明沒人,她又像避著誰似的,附唇於他耳畔小聲道:「路上防備著些,你那兩個哥哥不是壞心眼的,但你得小心你姑母,她不是好人。」
繼而便又如常坐回去,塗了蔻丹的手指點在石榴籽上,慵懶如舊。
姑母。
劉識閉眸回憶,臉上除了疲憊之外多了些許惆悵。
姑母是個很能幹的女人,從劉識有記憶起,姑母便隨父皇處理政務,同閱奏摺,她提出的很多建議可行性高,利民且費用周期短,甚至連男子都自愧不如。父皇信任姑母,如同信任自己的左膀右臂,從未生疑,而母妃雖不關心朝局,也不在意後宮,卻唯獨對姑母很是厭煩。
劉識幼時不懂,現下卻有點明白。
母妃周而復始的提醒,叫他對姑母格外留意,正是多了幾分警惕心,才會在看似尋常的生活中找出端倪和破綻。他一面驚訝母妃的直覺,一面又感嘆姑母的大膽。
姑母在織一張網,一張鋪天蓋地能將大權籠在手中的巨網,而這張網蓄勢待發,只等著最合適的時間鋪開,何為合適,想必是父皇崩逝之時。
便是太子也無法與之對抗。
意識到此,劉識生出一股強烈的恐懼和後怕,如若母親沒有察覺,沒有警醒他去防備姑母,他或許還把姑母當成親人,畢竟自小到大她都會撫著自己的頭微笑,說他聰明峻拔,與父皇相貌很像,脾氣性格也比兩個哥哥更像他。在姑母的言語間,劉識感受到的是來自親人的關愛,因為太真切了。
長大後讀了書,有先生教導,他也漸漸明理起來,加之母親不斷的灌輸,叫他提防疏遠,他便真的能窺出姑母的意圖,她隱藏在慈善面孔下的真正野心。
姑母對權力有著極大的熱愛,但她知道只要父皇活著,她便沒有能力起勢,轉機便在父皇的子孫身上。而今姑母越發大膽,連他也一併設計起來,她以為做出太子和昌王刺殺他的假象,便能讓三人反目成仇,便能忽視她的存在,達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結果。
劉識睜眼,抬手挑開車簾往外看去,快到鎮國公府,這廂也逐漸安靜下來。鎮國公府位於齊州繁華且治安好的城中,遠遠快看見時,道路便比之前的寬敞許多,兩側栽種著槐樹高楊柳,再往前便是粗壯的海棠,朱紅大門威嚴壯闊,此時從內打開,管事的和小廝在吩咐說話,回頭冷不丁看了眼門外,又轉過頭來繼續,誰知半晌反應過來,倏地又把頭瞥去。
便見那輛普通的黑漆青帷馬車上走下一人,墨發金冠,面若暖玉,著雪青色圓領長袍,腰間束著一條月白嵌玉帶子,通身上下寫著兩個字「尊貴」。
管事的打了個顫,忙小跑著下來,躬身作揖問,那人身邊的扈從右手皆搭在劍柄上,似乎只要他動手,那劍便能立時拔出抹了他的脖子。
「敢問貴人是?」
劉識看了眼,溫聲道:「稟你們公爺,吾乃燕王劉識。」
鎮國公盧俊元,世子盧辰釗以及書院上課上到一半的學生悉數出門相迎,整個公府內雍容之外儼然有序,丫鬟小廝紛紛駐足原地跪下。
劉識走在當中,盧俊元與盧辰釗走在左側,右側是一身玉白襴袍的閔裕文,繞過漢白玉雕如意虎紋影壁,他們步入廊下,因勳爵門戶見上可不跪,故而除了國公爺和世子之外,書院的學生皆跪在旁側,無不恭敬。
李幼白在第二排,方才隔著遠,她沒看真切,但有一人的面孔很是眼熟,此時他們近在咫尺,只要她略微抬頭便能看見他的。她捏著拳,屏住呼吸向上抬頭,雨後的空氣浸著濕意,磚上冰涼,她卻覺得又熱又緊張,喉嚨不斷下咽,她睫毛輕顫,便看到兩丈之外,左側的那個人。
那人倏地投來目光,極輕極淺的一瞥,對上她的後,又不帶任何情緒的略過,襴袍從她耳邊拂過,若有似無的墨香味與那潮氣一併湧來。
她手指蜷曲觸在磚面,神情冷凝如水,望著烏青色的地磚一眨不眨。
盧辰瑞起身,見她仍跪著不動,便伸手拉她手臂將人提起來,小聲道:「小白,你莫不是被嚇懵了?」
李幼白咬了咬唇,搖頭道:「吃的少,此刻有些頭暈。」
盧辰釗嘿嘿一笑,從荷包里摸出幾顆松子糖拍到她手心,「不用謝,回頭給我些敗火的菊花抵了便好。」
李幼白含了顆在嘴中,腦中全是那人冷清陌生的眼神,如同路人。許多摸不清的情緒瞬時回歸,她記起自己拿著匕首偷跑去大佛寺時,想要找他為父報仇,可惜他不在,又慶幸他不在,否則李幼白在頭腦不清醒的時候一定會做錯事。
他是無辜的,便不該被牽連。
但他又出現了,這不能不讓李幼白勾起敵意,即便理智告訴她,要冷靜,不要激動,不要看見他便想著殺父之仇,但她內心還是波動起來,翻騰著一陣陣的熱血,那是一種本能。
李幼白沒有見過生父,其實是沒甚感情的,但是強烈的使命感讓她覺得很多事不必解釋,因為她和父親骨子裡流著一樣的血,他被人冤殺,她有責任找到對方,盡最大可能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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